她起身收琴的时候,裙子剐到了椅子,她拽,可裙子就是不离开凳子。
“不能愣拽。”我起身,到她身边,帮她把剐在老旧椅子中的裙角拽了出来。
“谢……谢谢老师。”她不好意思的说着,特别紧张。
她出去之后,小张白了我一眼,“武晔,不带的啊,人才几岁啊。”
“你怎么也开始无聊了?”我揶揄她。
“好家伙,还我无聊,您大笔一挥,这就过了?”
“她能成气候。”我淡定的说,“只是稍微紧张了些。”
“得得,过就过了。”
……
考试比预定时间结束的要早一些,散场之后,校园一下冷清了,我出了主楼,点烟,刚想给许唯打电话问他几点完事儿,用不用我陪他去超市,就听到有人用微弱的声音喊:老师……
我扭头,看见了那白裙子女孩儿,不奇怪,她可能会问我能不能通过,可让我几乎昏厥的是这女孩儿身边的中年女人……
一声“妈……”脱口而出。她变化不大,还是那副清瘦的样子,就是苍老了许多。她背着女孩儿的琴,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很多年前,她去接我放学的模样……
她比我还要震惊,震惊的哑口无言。
那女孩儿愣了,彻底的。
“您……您进来吧,屋里可能比较乱。”
我让我妈跟我回了家,学校里不适合说话,妈刚要说话,张穆芬就出来了,开口就问,你怎么还没走呢?
“我……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叶子问的声音很小。
“没问题,那边儿。”我顺手一指,“妈您坐。”
进厨房倒水的功夫,我听到了叶子特别夸张的声音,“天!真美。”我马上意识到,慌乱之中,我指错方向了,她指定是进了许唯的房间。
是个女的进了许唯的房间,都得夸赞。除了安然。当然,我不把安然划进女人的行列。
慌慌张张的出来,客厅里没人。显然,妈也进去了。
叶子站在房间的中央,认真的看着许唯墙上的摄影作品。他的相机什么的随意的扔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堆散乱的照片。
“你……还跟他在一起?”
叶子去卫生间之后,妈看着我,问。
“不是不是……”我一下慌了。
“别撒谎了,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黯淡无光。
“真的不是他。妈,我没撒谎。”
叶子出来以后,我让她随便坐,她却很懂事,拿了她的琴,进了我的琴房,关了门。留给我跟我妈单独说话的条件。
“妈您喝茶。”我再一次推了推茶杯,我们尴尬了很久了,谁都不说话。
“她考试过了,没问题的。”我非常紧张。
“没想到……”妈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茶杯,“这么又看见了你。”
“啊,是……我在这所大学……教课。”
“还在拉琴?”
“嗯。”
“没荒废了就好……那时候你就那么不见了……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妈忽然就哭了,可她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妈……对不起……我……”我连忙递了纸巾给她。
“苏禾呢?他不在?”
“真的真的不是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妈看见了许唯的相机什么的,认定了他就是苏禾。
“不是?”她揉搓着纸巾,看着我,细长的眼睛满是质疑,“那……你跟谁住在一起?”
“情人。”我答的直接。没必要再说什么谎言。
“男的?”她问我的时候,眼睛盯着门口的鞋架、挂衣架……这屋子没有任何女人存在的气息。
“是。”屋子里冷气不强,可我觉得浑身冰冷。
“他呢?”
“去……去杂志社了。”
“我是问苏禾,他能那么带走你……他呢?在哪儿?”妈的十指交握,关节处已经泛白。
“不知道……”
“什么?”
“我忘记了。”我笑得惨淡。
“你这是什么意思?”妈抬高了声音。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忘了他,关于他的种种。妈……我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妈妈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时候……是我出了车祸对吧?”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停地问我妈,“后来呢?后来我怎么离开的?”
“小晔,你怎么了?”妈惊恐地看着我。
“求你,算我求你了,你告诉我……我怎么离开的?”我隔着茶几抓住了她的手。
“你……”
“我丢失了记忆,那些年的……都忘了……我不知道我怎么跟他离开了,不知道我们去了什么地方,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见了……”
妈妈握着我的手,不停的摩挲,良久,开了口,“你从医院跑了……那时候你还没完全好……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但……他给我留了纸条,他说他带你走了,让我放心,他会照顾你,并且……他说……对不起。”
随着妈妈的话,我不停地回想,好像看见了那时候的情形,很深的夜里,我跟苏禾走了很久,才看见出租车,是的,我们去了火车站……
“后来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很久之后,你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要走了……我问你去哪儿,你不说,你只是不停的说对不起……语无伦次的。”
“对不起,对不起妈……我一定要跟苏禾在一起……对不起,妈,你跟爸说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对不起……”
我看见自己在哭,周围是稀疏的人群,机场的时间指示牌,中英文混杂的广播声……苏禾站在不远处,跟一个女人说话……
是的,这是我的部分记忆。
“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够了,算我求你了……”
那女人在说什么,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