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马上做出反应,准确地抓住卞德仁的手,把银元塞回他的手里说:我一个瞎子,拿着银元就是让别人抢呢。你们路途长,只几块银元恐怕都不够用。
卞德仁说:其实,我心里也是(3)
卞德仁握着银元,想想也是。转身拿过翠翠手中的银元,说:这是我买你的,咋也不能花用,永远留着吧,做念想了。说着把银元装进了袋子。
翠翠提醒说:装在一起,咋能分得清?
卞德仁愣了一下,拿出那银元,看着翠翠,笑着说:看我笨的。想了想,说:这块哥揣着,你娘留的你揣上,用的时候朝你要。说罢,系紧勒口,递给翠翠。
翠翠摇了下头,没有接红布袋,说:哥管上吧。
卞德仁犹豫一下,点点头说:好。放心吧,你信得过哥,哥也信得过自个儿!说罢到床铺前解开包裹,从里面摸出一把手掌大的剪刀,在那单个的银元上,在袁世凯的“头顶”,用力地用剪刀刀尖刻出了两条等号,说:这就有记号了。两条线,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然后又解开红布袋,把刻了等号的银元装进,再系好,揣进怀中口袋。
卞德仁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包的是一摞白面烙饼。他先取出一张烙饼递给翠翠,翠翠张口吃了起来。然后,卞德仁取出一半,放到鳏夫手中,说:这够你吃两日的。吃到肚里别人就抢不走了。
鳏夫立即摸出一张饼,顾不得说话,大口嚼起了烙饼,饿急似的。一张饼下肚,鳏夫说:快走吧,路上白天的时日珍贵呢。
卞德仁重新捆好包裹,背起,对翠翠说:咱们走!
出外行进,路途是艰难的。卞德仁和侯翠翠向西行进的步伐是像蜗牛一样缓慢钝迟的。他们坐汽车、乘马车,渡皮筏、蹚溪河,走山路、爬山坡;路迢迢,水长长,经过了一村又一村,路过了一庄又一庄。他们风餐露宿,日晒、风吹、雨淋,他们的身子骨是病了好,好了病,循环往复,往复循环;一块银元兑换的纸币、铜钱渐渐花完了,又一块银元换来的铜钱、纸币又花完了;翠翠卖了头发,像个男扮女装的小子,走到哪儿,卞德仁就在哪儿找活儿干,没有活儿,没有钱,他们就要饭,拾破烂。那个时候,卞德仁对不起翠翠的心是撕裂一般的。翠翠不忍卞德仁操劳,几次说,换了那个刻了“等号”的银元吧。卞德仁坚定地摇头说不,看着翠翠说:换了,就等于是卖走了你哩。翠翠便不说什么了。三个月后,他们终于挪到了一个叫兰州的大城镇。这个城镇人烟稀少,像是乱世里的一个歇脚点,却也不平静。这已是陕西的西面,卞德仁问人,这叫不叫西边了?人回答不是最西,说往西还大着呢。卞德仁说:西边比这安全吧?人说:没去过,听说比兰州这儿更荒凉,去那儿,都没有公路呢。卞德仁看着翠翠已经变黑、发红而有些干糙的脸蛋,松口气说:这就到了,不用再走了,我挣了钱,就给你买抹脸膏,你的脸色又会变白变嫩了。
他们叫花子一样地出现在兰州的街头上,他们打听着哪里有低廉的房屋出租;他们身上除了那块刻了等号的银元外,只有几张纸币了,卞德仁合计了一下,这些纸币,只够他们维持一天,最多两天的住宿,还要不吃不喝。他想,吃喝他暂时可以出去讨要,住一定要住进屋里,他们一路上已经露宿街头无数日了,该到头了。到了兰州,是要在这儿立家的,兰州也就好像是家了,有家就无论如何也不能住在街头了,这头是不能开的,不然或许就成了将来的预兆了;兰州是头,也是尾,牵好了头,就有好尾。卞德仁以此为动力,马不停蹄地四处寻找劳力活计:擦皮鞋,到黄河码头替人扛大包,帮人抬棺材、埋棺材,抬死人、埋死人,替人担水送水,他捡来一破木板,用锯条锯成四方块,擦净上面的污垢,向房东借了笔和墨,把能想到的可干的活儿,写在了木板上。没活儿的时候,他就双手举着木板在胸前,站在最热闹的街边,等着活儿来找他。他的活儿是没间断的,他和翠翠的生计就断不了了。他们省吃俭用,渐渐还有了些余钱。翠翠每天在用抹脸膏,脸蛋渐渐在变向白润。他们对外人说:他们是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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