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轩歪在椅子上,神情之间蓦地就溢满了绝望!
他想,他想!他的想象和真实多么的不同啊!他想!
胸臆间有什么狠狠地撞着,他感到自己的肋骨,象要被折断一样地疼。
肋骨……如果西方的那个故事有根由,那么我的女人应该是象我的一根肋骨!她离我的心那么近,她自然会清楚地看到我的心——看到我的心路,看清我的脉理,她其实是在保护着我的心脏啊!
至少,这个故事的初衷,这个故事的初衷不是吗?夫妻,夫妻本是生而一体福祸共享悲欢共担的啊!
难道不是?
不是……
潘岳轩的眼睛红了起来。他大大地睁着眼睛,拼命地扼抑自己的泪水。头脑里残存的那点理智,使他不愿意在人前落泪。
这个看起来儒弱的男人,其实心上有那么强烈的倔强。不是他维护自己的形象,而是人们,谁,会理解他的无奈绝望呵?
他之所以常常到这家饭馆来,是因为这家老板和老板娘是外地人。他不想去那些熟人尤其是镇上的乡亲开的饭馆,除了避免结账是推推让让的麻烦,还有就是……就是大部分人见了他都常常会有意无意地提到他的“老泰山”“岳母”还有“妻子”。他不想提这些人,至少,他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他甚至想过如果和这些人没有关系,他的生活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乡民们那种与贪婪相连的淳朴,近乎戏谑的打趣,甚至,那些多少带那么点羡慕的扯淡,他都不喜欢。
我是潘岳轩!
他想:我是教师潘岳轩!我的学生对我是认可的,我的课堂,我的讲解,我的机智我的知识……我是我自己,我是潘岳轩啊!
他想:我是诗人潘岳轩我……他的泪一滑,从他腮边落下来。他慌忙将他抹去——他的手有些颤抖,有些摇晃,但是他还没有醉。
诗人?诗人潘岳轩?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潘岳轩做过诗人吗?这事情这么遥远,像盘古开天辟地一样的遥远,像天边的云影一般不可触及了。
诗……诗是什么东西?诗人是什么东西?诗人既不是他的职业,——诗人是一种职业吗?这个地方的人也没有人关心诗人。经济的改革开放如此轻易地赢得了人心,而精神上的东西,却无端开始被淡忘被嘲弄被奚落了!
诗,大概在他们眼里,确乎只是文字游戏,与其他的一切无关的了。
有一种人是幸福的。因为当他们的口袋鼓起来的之后,他们的心灵就可以饱胀,他们的精神就得以刚强,他们的灵魂,在他们自己看来,就是高尚的了——或者,至少是高人一等的了。
可是他们有灵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