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八八年。正是所有有出息的人大有出息,没出息的人想方设法长出息的时候。然而总有些角落,风吹不到的;总有些荫凉,是阳光照不到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无论设计它的是上帝还是玉皇,总有些疏漏,对于他们而言,微不足道。
而天地对于云青来说,突然窄得无法呼吸。
她不相信妈妈就那么去了。她怎么能够信?
所以当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发疯似的追赶着那些将她的妈妈装在那个木头盒子里,踽踽地向东面的荒山抬出去的时候,看到的人都禁不住落泪。
这个孩子可怎么活啊?
云舒月去的时候,没有告诉四邻八舍任何关于她自己的事情,也没有说,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亲人。她最终在那间小屋里,流着泪,将女儿托付给四邻。那时候这个城市已经很发达了,可是这个城市的郊区,或者也许每个城市里,都住着很多这样的人。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而当云如月溘然而逝的时候,大家才蓦地发现,这个安静的女人,竟然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她的过去,她的曾经,她的朋友,或者她的家人。
与她交往较密的,也就只有小珍小兰的妈妈。因为舒月虽然为人和蔼,但是她的寡言少语,不会被更多忙于生计的人注意到,也就不会被人们理解。
百姓的生活,有时候真实得近乎残酷。
尽管,舒月也是一个热心人。但是她的热心,是矜持的,收敛的,超出世故的。所有这些,加上她作为一个独居的女子的谨慎与重门深闭,云舒月,这个美丽得雍容的女子,竟然在这个世上,形影相吊,孤独一世。
幸好,她还有云青。
而今,她却舍云青而去了。
云青,云青丢了。
等到人们在云舒月的坟前找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她苍白的小脸,白得像纸,呼吸细微得感觉不到。兰子妈和小珍妈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个孩子,不住地摇头叹息。
可是这个孩子,她竟然捱过了这一关。她醒过来之后,不说一句话。只是回到那个已经看不到妈妈的身影的屋子里,找到一个小书包。
等到云青再次消失的时候,这几家人再也没有找到她。
云舒月在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教她识字了。可是她仍然不足以认识那个包裹里的信封上所有的字。她认识的只有“慕容x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