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狐妖
大荒山的春天似乎比塞北苦寒之地来得还要晚些,已经立了春,却不见一丝气候转暖的迹象。
辛柳氏用力掖了一下土灰色的棉布袍子,顺带着把皮帽子压低了几分。这风雪交加的日子,本不该往这荒芜人烟的地方窜,要不碍着婆家人的眼色,她一早掉了头回去。如今已经不比往常,嫁入辛家三年却一无所出,看着婆家人一日冷过一日的嘴脸,她早就越发没了当姑娘时的那心气儿,那个绑着红绳大辫子绿裤红袄明眸皓齿的俊俏丫头早失了往日的颜色,灰头土脸的窝在灶台间,一个孩子便成了她最后的希望。三日前婆婆就让小姑放话来,说大荒山的狐仙祠灵验得很,小姑倚在门框边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着支会了她,说完摔了帘子出去,留了一地的瓜子皮,乱得如同她的心。
昨儿入夜忽然就起了大风,夹带着一场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一早起来她男人就踩上她连夜赶制的千层底赶了骡车送她婆婆和小姑去窜亲戚,临走前还不忘阴着一张脸嘱咐她去狐仙祠祭拜后别误了回家做晚饭,言语间早就没了三年前那让人脸红心跳的温存。她错愕了一瞬只得木讷的点了点头……
大荒山这一带是名副其实的荒凉,只在秋天那会儿有几个月的热闹,那是京城的皇亲贵胄一年一度的木兰秋围,绵延几里的队伍护卫着宝马金车的皇亲国戚迤逦而来,把一群灰头土脸的村人隔在一边远远的眺望。而除了那几个月,大荒山虽只有望不见边的莽莽林海,却也是一个闲杂人等不得轻涉的禁地,偏那据说有狐仙显灵的狐仙祠竟在那猎场深处,一路行来,终见到那飞檐才让辛柳氏松了一口气。
从随身带着的笸箩里拿出准备好的酒菜,辛柳氏虔诚的跪拜,祠堂里胡三太太和胡三太爷一脸慈祥的笑意让她心里蓦的心酸。
“舅舅,这里竟还有座祠堂――”一声清脆的童音在这雪野间格外的响亮。
“四阿哥,慢着点――”浑厚的男声带着宠溺一边悉心的叮嘱一边吩咐,“留几个人守在这里,其余的便在这祠堂里避下风雪。”
说话间便有人推门进来,北风卷着雪沫随着一群穿着明黄褂子的侍卫涌进门里。
“大胆的奴才,私闯皇家围场。”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也没用得人家费事儿,早唬得辛柳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舅舅,她在这里做什么?”说话的男孩儿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微微皱着眉,玉琢一样的小脸已然透出不怒自威的贵气。
中年男子瞟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贡品和瘫软在地上的辛柳氏,沉声回到:“回四阿哥,山野村妇定是到这里来许愿来了。”
“许愿?”男孩乌黑的眸子在祠堂里转一圈,“这供奉的是何方神祗?竟让一个妇道人家冒着这样的大雪来拜祭?”
“村野间的以讹传讹,四阿哥可别当真,历来皇家最厌恶的无非是这鬼神巫蛊之术,可别让这污了您的视听才好!”转而沉声道,“来人啊,把这妇人带了出去。”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辛柳氏不知所以,见到有侍卫来拉她,惊叫着扑倒在地上,不小心打翻了一碟供品,汤汁油水立时溅上了男孩子淡青色的袍子。男孩蹙着眉厌恶的退了一步。中年男子立时变了脸色,大声斥道:“快拖了出去,还跟他嗦什么?”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拖了辛柳氏便走,辛柳氏仗着身子结实嚎哭着抱了供桌脚不肯放手。
“你们怎么那么多人欺负阿姨?”一声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
祠内蓦然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吃惊的望向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