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发现,与小羊的约见是我致命的错误。可是,我当时一点也没认识到,我像一个初陷情网的人,显得急不可耐,刚在旅馆住下来,就给她打电话。她的回应冷淡得让我吃惊,她说,我这几天忙,走不开。她问我在州城要呆多久。“一周,最多一周,再不能长了。”她说那就算了吧,我的确很忙。放了电话,我愤怒地把正读着的一本小说扔到地上。
无疑,小羊是一个卑鄙的女人,是她无数次地骚扰我,仿佛不在近期见我一面,就只有死路一条,自己不死也要杀死她的丈夫。正是在这样的盅惑之下,出于一个正派男人的责任心,我才不辞辛劳,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州城,而她来我下榻的旅馆,只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可她却推口说忙,而且对忙些什么拒不解释。我在她睡意朦胧的冷漠之中沦落为一条十足的可怜虫。
好在她又及时打来了电话。她大概刚刚洗了冷水脸,因为我从她的声音闻到了一股自来水管的铁锈气味。她说华强,你以为我是狗,你一招手就到吗?
我问她什么意思。
“你自己最清楚,你跟我见面,还不是为了那事!”
我敢说,天底下最无耻的男人也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我华强是一个守规矩的男人,对她所谓的“那事”一点也没有兴趣。我猜想她是高估了自己的吸引力。这不怪她,因她没有见过我的妻子。我妻子虽然不如她漂亮,却比她性感,即使浑身上下裹着棉被也比她性感。让我不解的是,我们分手已达七年,我们的身体早已陌生,即使重归于好,也有一段漫长的里程,她为何那么肯定我的身体就一定对她的身体买帐?
种种迹象表明,七年之中,小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把地上的书拾起来,拍了拍看不见的灰土,就塞到枕头底下去。我很少看小说,这是我贫乏的想象力决定的,可是,对这一本小说我却非常着迷,不知看过多少遍了。
我不得不思考自己未来几天的前途,善于推理的习惯使我一步步陷入绝境:为什么来州城?为了见小羊。为什么要见小羊?因为她见不到我就要自杀或者杀人。她自杀或杀人与你有什么关系?因为她是我以前的恋人。你不是已经不爱她了吗?是的,我早已不爱她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来州城?如此一来,这趟让我自己感动的神圣之旅变得异常滑稽可笑了。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呆足一周。我对妻子说,我要到州城出差,需要一周;我又对公司的老板说,我兄弟在州城打工,出了点事,需要我去处理。好在妻子跟我公司里的人没有接触,否则我也不敢公然撒谎。但这足以证明,我是付出了代价的,生活中,撒谎于我难免,可这不是我的品格,不管是对妻子还是对别人撒谎,我心里都很难过。妻子忙上忙下地为我准备洗漱用具,准备御寒的衣服,还特地把那件咖啡色西装熨了又熨,说我穿上它显得格外儒雅,格外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老板问我兄弟到底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以单位的名义帮我请一个律师。我不得不在他们面前做出两种完全不同的表情,就像一个天资平庸的演员,介于某种原因,同时扮演两种角色,不堪重负。我说过,我是守规矩的男人,根本不会做戏,在他们的亲切关怀之下,差点撤销了这次旅行。
为了小羊,我还是来了。我是付出了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