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一只焦黑的脚的江水明差点被拘留,幸而,和所有的人一样,来的两个巡警也对艺术家这种身份有着深深的包容,简单做个笔录,教训几句,就此放过。
由始至终,江水明脸上都带着陷入梦幻中的幸福感,他紧紧地攥着谭晶晶的手,不放。
爱情是没有什么退而求其次的。
你得到那个人,就得到了整个世界,得不到那个人,就算得到整个世界,也不再有意义。
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能说明爱不够。
对那个人的爱不够,对“其次”的爱也不够。
江水明对谭晶晶并不是退而求其次,谭晶晶也是。
江水明一直以为,拥有我们这样的几个死党,并能奋不顾身地爱着杜宇,就是自己所经历的最好的时光。可是聪明而坚强的谭晶晶戒掉师伟,让江水明发现了另一种传奇,一种可以使他不会溺死在杜宇世界的传奇,一种更适合他的爱情传奇。
是的,早在那时,江水明就明了了自己对谭晶晶,有着怎样的认真。
画展开始前,我看出江水明有很重的心事,这就是他很重的心事。
我相信,就算没有师伟的出现,就算师伟和杜宇之间没有那痛苦纠葛的表白,他也会燃起这段葬送过去的大火。江水明对方晓天正是这么说的,这是他的告别展。告别,杜宇。
杜宇,是江水明情感之路必经的那段迷幻而残酷的荆棘之路,是他的走火入魔,而谭晶晶,才是江水明大彻大悟、脱胎换骨的得道飞升。
对谭晶晶来说,也是这样。只不过,曾经困住她的人,是师伟。
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静止的山峦,它是波光粼粼的水系,只要你不在心里困死它,哪怕它会一路蜿蜒,在最终,它依然会直抵地平线的那端,不动声色地汇集成汪洋。那片蔚蓝,很多人给它起名叫幸福。
江水明和谭晶晶,只是勇敢地抓住了,可以让彼此属于彼此的幸福。
江水明和谭晶晶的幸福,来得太凶猛了,那幸福感遮天蔽日,以至于我都开始微笑,那时,我暂时忘却了,还有什么在面对着我。
直到我看见葛萧的眼神。
苍白的脸上,焦虑担心的眼神。
没什么的,应该没什么的,都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这么久了,天都放亮了,师伟还没给我打电话,他应该不会急着和我分手的,我这么爱他……
荒谬的勇气鼓励着我,我对葛萧笑笑,拨通了师伟的手机,竭力平稳地说:“早饭吃什么呢?我们去吃夫子庙的鸭血粉丝好不好?”
师伟没有说话,但我仿佛看见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的沉默,让我害怕。我竭力想找,却找不出任何话语。
就在这时,我听见宾馆房间的电话响起,师伟接起了电话,但他没有挂断手机。
我听见他音调沉稳地说:“是,我是师伟,对,三天后,两张,在香港转机。”接着,手机忽然传来了滴滴的通话中断声。
我一直有个幼稚的想法,只要师伟没说分手,那我就有短短的侥幸,可以回天的侥幸。
而此刻,回天乏力。一瞬间,在绝望的沙漠中,我卑微如尘土。
我甩开葛萧牵着我手指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宾馆。
我跌跌撞撞地扑进宾馆的房间时,师伟正心平气和地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看见我进来,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无力地靠在门上,牙齿喀哒喀哒地打着冷战,我说:“师伟,你干什么?”
师伟把文件放进文件夹里,又打开放在床上的行李箱,把文件夹放了进去。
我扑过去,按着他关住箱子的手,脸色苍白地仰头看他,惴惴不安地叫他:“师伟……”
师伟并不抽回自己的手,也不看我,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冷冷地说:“你已经知道了一切,还不明白我要干什么吗?”
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就算明白了又如何?聪明到洞悉世事,还不是逃不过人心冷暖。
此时的恍惚间,我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只要师伟在我的身侧,只要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停留不去,我宁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流着泪,嗫嗫着:“师伟,只要……”
师伟说:“不可能的。”他看着我。无需我说完,在他清冷的眼光中,我的心思无处遁形。他说:“你这么聪明,你知道,不可能的。就像你会幻想着飞蛾一般投入我死亡般阴冷的世界,杜宇就是我的火。我注定要亲手毁掉我全部的生活,只为取得她恩赐的温暖。”
明知水会流,沙会漏,可是在即将全部失去的关头,谁会不本能地握紧拳头?
我紧靠在师伟的胳膊上,双手攀住他的肩头,我泣不成声,“不行,师伟,不行,你不能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再次离开。我苦苦等待了十几年,才有了与你相处的机会,你不能这样残忍地弃我而去。”
师伟说:“这些话,放在我对杜宇的情感上,同样适用。”他慢慢而坚决地推开我的身体,说:“乔北,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此刻的激动。你应该祝福我。”
我不顾一切地重新攀住他的脖颈,苦苦哀求:“师伟,师伟!”
师伟看着我,眼光里有瞬间的怜惜,然后,他冷漠而坚定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指,冷冷的声音直刺我的耳膜:“乔北,那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你不能哭,因为,我不是一个会给你擦眼泪的人。”
在师伟力道十足的手下,我觉得指骨有即将断裂的刺骨疼痛,可那不足以与我内心巨大的绝望相提并论。我痛哭失声,“师伟,师伟!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呵!”
毫无预兆地,师伟忽然捧住我的脸,孤狼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情的嘲讽,“不甘心?你有怎样的不甘心?”他抓住我的手腕,高高地一扬,我单薄的身子就像飓风中的无助纸鸢,猛地撞在梳妆镜前的桌子上。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我觉得我的身子差点被坚硬的实木桌子撞成两截,我眼冒金星,脑海里昏天黑地,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