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把我带到我的宿舍前,走进美食城大门那一瞬,我已经想到我的宿舍大概不复存在了,但我没想到居然被老洪改成他的总经理办公室。我环顾四周,里面没一样东西是我的,看到崭新的办公设备,说不出是嫉妒还是恼火。我不是客人,没有去坐沙发,而是像主人一样,坐上那张总经理的大班椅,双脚自然地搭上办公桌。保安厌恶地望了我一眼才离开,出门一定骂我没有教养。
大班椅坐久了有点不自在,这不是我喜欢的位置。曾几何时,我坐过比这个更豪华的办公室,可是,我历来讨厌办公室,从小时候被老师传去办公室起,我对办公室的反感就开始了。这样一个称为办公的地方,有多少是真正用来办公的?别人我不敢说,剧团的马脸团长是用来教训手下或约人吃喝的,我没见过他办成一件公事。
抽完一根烟,我踢开大班椅,索性躺到长沙发上闭目养神。
“你马上安排他们吃饭,对,档次最高的,嗯,我和雷山打个招呼就来。好、好……”老洪人没到声音先到,进了门没看我一眼就坐上大班椅看电脑:“哈哈,今天又定满了!”这才给我倒了一杯水搁茶几上说:“他妈的,你这个王八蛋,老子又是登报、又是上电视,差点没报警,你还晓得露面?”
我又摸出一根烟,坐直身说:“我老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他妈敢骗我,老子今天让你当真正的洪总,又红又肿!”老洪长叹一声:“唉,是前天发生的事,你二哥打来了一封电报,你自己看吧!”转身从办公桌拿出一份电报,“我帮你订了机票,下午四点半的,你……哎哟,怎么搞的?你是去拍戏还是去打仗呀,好好一张怎么变成这模样?”他惊恐地打量我的脸。
我没有回答,看完电报内容,冲进了卫生间。老洪在门外说:“喂,喂,小山,你别急伤心,雷叔这么好的人,福大命大,我、我敢保证他不会有事的,啊,你、你冷静点,我去陪一下业主,马上回来,待会我们一块吃饭。啊,你冷静点,我走了。”
我把脑袋浸泡在水里几分钟,才冷静下来。镜子中反映出的那张脸,把我吓了一跳。光头上,伤痕星罗棋布,胡老师用酒瓶敲打的地方,成了最不显眼的一处,两边颧骨也各有一道,最难看的是嘴巴歪了,我不得不采取补救措施,在嘴巴周围留了一圈胡须。我吃惊的不是我的丑脸,我突然发现我在一瞬间变苍老。
医生说,我的脸如果不做整容手术,永远恢复不了以前的模样了。我当时又紧张又好奇,每隔几分钟就拿起镜子看,我想回忆我以前是什么模样,越看越记不起来,反而认定我本来就是镜子中的样子。小村大概是嫉妒我比他长得英俊,所以,不遗余力在我脸上践踏。我现在的脸是他未完成的作品,也照样比他帅多了。我不想做整容手术,我的脸对我已经不再重要,如果非要整容,我希望把这张脸整个换掉,让全世界都没人认识我。既然我可以不要脸了,何必在乎它是什么模样?
半年前,我从博鳌转到十几公里外的琼海市,住进一个私人诊所。我跟自己打赌赢了,沈晶没有弃我而去。那天夜里,带来了一个帮手,偷偷把我从五星级酒店搬走。我发誓再也不去这种级别的酒店了,虽说只去过两次,但离开时一次比一次惨。好事不过三,坏事恐怕也不过三,再有一次,说不定直接送殡仪馆了。
“看过武侠小说吗?你就像是给武林高手围攻,流血的地方问题不大,不流血的地方中了铁砂掌、追心掌、化骨绵掌,也就是说,你内伤极重,雷大侠。”
私人诊所的女医生一脸横肉,又肥又丑,来时,我以为给送到肉铺了。我没有责怪沈晶,她是为我着想,我的伤送去任何一家医院都会引来警察。所以,我不能挑剔,即便她把我送到兽医家,也好过留我在五星级酒店里。
女医生的诊断似乎是正确的。流血的地方很快愈合,脚腕脱臼经过矫正,一个月后,也能够行走自如。只剩下内伤好转不明显。我的腰不能转动、不能躬背,说话大声也引起胸口钻心的疼痛,食量很小,经常便血,浑身使不出力气。每天,大多数时间只能躺在床上,这样的症状,持续了两个多月才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女医生的作用甚微,她只知道用抗生素和吊生理盐水,我的伤换任何一个正规医院早就恢复了,好在我强壮的体魄起了作用,否则,八成得死在这个肮脏的诊所里。
这一段时间,我全身动得最多的是脑子,其实,我最希望脑子也受伤,能够失忆更好,或者,干脆变成一个白痴。可是,我没那么幸运,闭上眼睛,就看见麦守田,就看见我在他的骗局中所扮演的角色,我好像爱上了这个角色,可能这是我最成功的一个角色。每每这么想,总会不寒而栗。我难受是因为被麦守田耍了,对受骗的日本人,良心上似乎没有什么过不去?与他们痛殴我关系不大,如果麦守田与我共进退,以皆大欢喜收场,这个骗局是可以接受的。我是觉得很羞耻、很丢人,罪恶感并不强烈,但还是浑浑噩噩,心绪不宁,尤其想到今后,今后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该干吗,干吗去!”沈晶听完我的故事,不惊反喜,“以为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害我担心了这么久。啊,太好玩了,天下居然有这种事?”她既向往又羡慕,似乎我落下这一身伤是值得的。我苦笑摇头:“早知道你喜欢,我推荐你扮演我的女朋友。”她道:“免费的我可不干,你这一次亏在没拿到多少钱,还遭了一顿打,下一次有经验了,再找我扮你女朋友吧!”我叫道:“下一次?还有下一次?这一次就差点要我的命了!”她说:“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叹息说:“唉,伤是快好了,这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好?”我拍拍心口。她轻蔑地望我:“哇,照你这么说,我干这行那不得去自杀了?哼,我懂了,女人卖身是活该,男人卖身就活不下去了!”我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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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晶本来就住琼海,她去博鳌是工作需要。博鳌召开国际会议的前后十几天,警察的保安工作做得十分到位,琼海、博鳌一带的小姐们也配合地自动“放假”。我不能下床的一个多月里,她天天到诊所陪我解闷,她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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