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你马上去找路牌,完了告诉我路名,哈哈,我这就去收尸!”
我平静后,最先想到老洪,到海口那天,我真的扔下他不管,至今已经快一个月。这小子头几天是打电话骂我,怎么骂我也不告诉他我在哪,又过几天,他的电话是求我了,哭得像个娘们,我还是铁石心肠,不予理会。半个月后,再也没有音讯。我知道他身上有点钱,不怕他这么快饿死,就算他没钱,饿极了总会想办法。我去年刚到海口,那才无依无靠,照样能够做装卸工养活自己。我是故意给他吃点苦头的,这小子以前依赖老婆过日子,老婆没了,又想依赖我。今天心情极佳,拨打他的手机,还好是通的,大概手机成了他最后的希望,饿到卖内裤也舍不得拿去换钱。
我在大同路上转了两圈,所有的路牌都看过了,也没发现老洪。我有点担心他已经返回怀城,故意跟我瞎说,那就没意思了。我在一块路牌旁停下车,又拨他的手机。手机通了,突然,路牌后的绿化带里爬出一个叫花子,手拿手机大叫:“你他妈到底来不来?”我惊呆了,话也不敢回,挂掉手机,那叫花子立即捶胸顿足哭了起来。我看不惯男人哭,又挂挡离开。这小子太令人失望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惨,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认他?又开车转了两圈,才说服自己。再怎么他也是跟我到海口的,万一他饿死了,我罪责难逃。而且他的样子,离饿死也不远了。
“靠!尸体还会哭,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哈哈!”老洪还趴在路边哭,我走到他身后轻踢了他一脚。谁知他听到我的声音,一跃而起,朝我肚子捶了两拳,痛得我弯下腰。
“王八蛋,老子死了做鬼也要找你!”老洪又向我踢了两脚,这一次让我闪开了。我退得远远的说:“喂,喂,搞清楚,是你自己非要跟我屁股来的,又不是老子请你来的,你死了关我屁事啊!”他这才住手,发呆地想了想,又抱头大哭:“我他妈瞎了眼,呜……怎么会有你这种狗日的朋友……呜……”我留他哭,走到附近的小店买了几只面包、几罐饮料,扔进车后座说:“哭完了没有,哭完上车吧,你他妈再敢动手,老子真的扔下你不管!”他这才听话地钻进车里。
一路上,我没说话,老洪也只顾狼吞虎咽吃我放后面的食物,我见他吃到最后一只面包,心酸地说:“别吃了,一下吃太多会要了你的命。”他瞪眼睛望我,恋恋不舍放下面包。我叹息道:“我刚到这里头一个月,比你还惨,不过老子知道去干苦力。”我讲了我是怎么挨饿受冻过了一个月,他眼睛一亮,心里似乎平衡了一些,说:“真的?老子怎么能跟你比,你他妈牛高马大,我一袋水泥也扛不起,去当装卸工,那死得更快。幸亏老子带的东西多,才撑到现在。”我想起他的几大件行李,像是有先见之明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小子马上又恢复了他的多动症,在车上东摸摸西摇摇:“喂,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干什么的?这辆车值个三五十万吧?我都没坐过这么好的车。”我骂道:“你他妈别乱动,车是借的。”
到了美食城,符波也对这辆车笑脸相迎:“山哥,这车跟你真相配。”看见车后门下来的老洪,大吃一惊:“哇,你搞什么鬼,带个叫花子回来?”老洪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脏得发亮,不是刚才以泪洗脸,真实面目也看不清,谁见了都认为是叫花子。不过,他可不这认为,下了车,跟符波对骂起来,就差没挥拳拼命。我说:“你他妈不是叫花子是什么?还有脸了你?把衣服脱了,符波,给他一块肥皂,带他去洗车台洗澡,妈的,我的车也要洗了。”
还没到吃饭时间,人少车少,老洪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站在停车场上让符波用水枪帮他冲洗。洗完澡,我给他找两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又亲自帮他理了一个头发。
“你不会是这里的老板吧?”老洪见我带他进美食城的包厢,像回自己家一样,非常惊奇。这话麦守田也问过,我摇头否定。他又问:“那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骂道:“他妈的,你认识我好几年了,居然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老子是演员!”讲完这通话,我心里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老洪不相信:“不说算了,你卖白粉我也管不着。哇,上这么多菜?就我们两人?那我吃了。”菜没上齐,他就开吃了,一口气吃下半只文昌鸡,我吃了两筷说:“在海口玩几天,你还是回去吧?”
“回去?”老洪停下吃大叫,“我回去干什么?家没有家,工作没有工作,我回去干什么?我不回去!”我耐心地说:“你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回剧团向马脸求个情,他用惯你了,还会用你的。”他大摇其头:“我是不回去了的,一个月那几百块工资,还整天受气,不如一条狗,打死我也不回去。”他不吃了,咬开一瓶酒,喝了半瓶,“你他妈有钱了,不理穷兄弟了,随便扯根毛也能养活我,居然赶我走?”
好说歹说,我拿他没办法,被他塞几句,自己倒气得连喝几杯,想了想,我干脆叫来林重庆。他邀请我做副手我不干,让他安排一个工作给老洪应该没问题。
“他会做什么?”林重庆问。我为难地说:“他好像什么也不会做。”老洪不干了,拍桌叫道:“谁说我不会做?林老板,你饭店的电器修理我全包了!”我一下忘记这家伙在剧团是管音响的。他接着说:“你安排我做别的也行,采买呀、洗菜呀、洗碗呀、打扫卫生也可以,我服从安排!”他看来是下决心留下来了,还故意用四川话讲,明显是想跟林重庆攀亲近。
林重庆这种老江湖可不吃这一套,他一直在望我,抽完一根烟才说:“让他在总台帮忙吧,你看怎么样?”我无所谓地说:“谢谢,只要你给他工作就行了,我不管。”说完我起身离开,我猜,林重庆可能认为,叫他安排老洪工作是个阴谋,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许在文艺圈厮混久了,我处理朋友关系总是先小人后君子。我不想欠别人的情,也不想别人欠我的情。比如与林重庆,他多次向我示好,倘若我能够坦诚交流,说不定会得到他的理解,化为真正的朋友。不至于像现在,虽说我帮助他赶走李胖子和老区,但不难看出,他又视我为美食城的最大威胁。同样,我心里也开始提防他设计于我。不过,安顿了老洪,了却一桩拖拉已久的心事,可以安心准备我的第一个男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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