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被金保的话挑逗得亢奋起来。他想他离自己的理想只有一步之遥了。他相信金保的话都是真的,他没有理由怀疑金保的话是在挑逗他,是在演戏。他把自己的激动喜悦压在心里,他不愿像他的父母那样喜形于色,他从小就这样,遇到兴奋的事情特别地冷静。他看不起那种穷人乍富和小人得势时的狂呼,那种狂呼令人作呕。他的这种沉稳的性格得到了方草的钦佩,她曾夸他有大将风度。
这时就听大姐喜气洋洋地说笑着回来了。大姐是个精于世故又容易冲动的人,她还没进门就把金保感谢了一番。他对大姐的表演十分地反感。金保笑着说:谢我什么呀,要谢也得谢刘书记,谢小凤。大姐的眼睛已经扫到了桌上的推荐表,喜滋滋地说:没有你的培养我弟弟能有今天?怎么不谢你?父亲也附和:媒婆大似娘,没有你哪有这门亲事?金保开心地笑着,然后恰到好处地选择这个时候把谈话切入到了正题,提出了结婚的事,一点也不转弯抹角。金保非常自信,他觉得他已经胜券在握。
这一刻他才惊讶地发现金保并不仅仅是一个粗鄙的贪图美色的家伙,而且心地很狡诈。这一点事后不久便得到了证实。他成功地利用了他和小凤的这起婚姻得到了刘万全的信任,不久便当上了大队主任。在这起交易中他们似乎都是赢家,唯有他一个人是输家。
一家人都愣住了,连嘴巴利索的大姐也由于惊讶一时没了词。他心里的亢奋被金保的话一扫而光。他为他没能看出刘万全和金保的诡计而气恼。这么多天来的焦虑不安与兴奋惊喜已荡然无存。他感到自以为得意的那个阴谋就像小时候他用沙子搭起的房子,根本不需用力就被刘万全摧毁了。他真想冲着金保狠狠地吼一声,以挽回他的自尊。可当他的眼睛再次看到金保面前那张推荐表时,他的勇气消失了一半,然后他竟莫名其妙地像个害羞的少女低着头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的这一暧昧的举动向所有人发出了一个模糊的信号。
堂屋里的人在一阵短暂的静场之后说笑声又热烈地响起来。那静场不是无趣的谈话间出现的尴尬的窘境,而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所产生的兴奋空白,在这短暂的空白之后便出现了兴奋的高潮,就像闪电后的雷声一样。一桩神圣庄严的交易就在这兴奋的高潮中尘埃落定。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皆大欢喜,只有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为自己青梅竹马的爱情流下了热泪。这时门外的人已经开始对他和小凤的婚事的细枝末节进行讨论了。
金保说: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大姐说:是啊,只是这日子紧了点,要是能再往后推几天就好了。
金保说:这事不能再推了,主席逝世耽误了半个多月,现在上面催得紧,这个星期一定要报上去。
母亲显得很焦急:家里什么也没有准备啊?
父亲说:只有两天时间就是有钱置办也来不及啊,刘书记不会骂我们?
金保说:刘书记说了,婚事要简办,移风易俗。
大姐爽朗地笑着说:刘书记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就这么定了,十八就十八。你去告诉刘书记,到时候我们去接人,我们不会给他丢脸的。
金保走了。大姐推开他的门,手里拿着那张表。大姐有些不悦: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没出息,谈你的大事你却躲在房间里像个大姑娘似的。大姐看见了他脸上的泪水,大姐这回真的愣了。她说你怎么了,你哭了?
他说我不同意结婚,他们是在做交易,一笔肮脏的交易。我不能接受这无耻卑鄙的交易!
大姐说你浑呀你,你盼了这么多年盼什么?她扬扬手里的推荐表,不是小凤看上你,你能得到这张表?你有什么高傲的,小凤哪点配不上你?
他的情绪被大姐的话煽动了,竟然敢对着他敬畏的大姐吼起来:结婚需要爱情,你懂吗?
要是平时大姐是绝不允许她的弟弟这么和她说话的,今天她却很特别。她平和地望着她的弟弟,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什么爱呀情的,谁不知道你认识几个字,少跟我说这些。我问你,你这辈子是要爱情还是要上大学?
如果真要这样,我宁可不上学。他看他的父母站在房门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闹懵了,他说:做人起码要讲点良心吧,我这条命是方伯给的对吧,我从小就答应过方草,你们也答应过她对吧?
大姐说:我们并没有叫你去昧着良心干事,这和良心有什么关系?你和方草的关系并没有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