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我迟疑了一下回答她。
“你为什么撒谎呢?你哪里来的男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说话直接和武断的口气是我所不能够习惯的,虽然我知道她是无意的。
“他不在北方,他在南方。”
我沉默着不想再接灿烂的话,我希望自己在这蒸汽里面遁形,自己也吓了一跳,为什么在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小五的脸来。我也想起坐在窗台边涂指甲油的小夕说过的话: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怎么到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呢,就好像灿烂所问的问题,我是无法向她解释的。她就像是一个最鲜活的女孩子一样,从小在北方长大,高中毕业的暑假有过一次堕胎,没有读过大学,她的身边从来就不缺少男人,开文身店的那个是最近最最殷勤的一个。虽然她竭力不叫我知道,但是她经常会在夜里哭,也常醉酒,她是最最不会喝酒的人,两罐子的啤酒就能够让她说起胡话来。与小夕比起来她是另外一种生机勃勃,她生机勃勃地为了一场场的恋爱伤心,肝肠寸断却又乐此不疲。
我问她:“为什么你要拍照呢?”
“为了拍下每一天,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
叫我怎么能够跟她说起小五呢,她怎么会相信这个其实是不存在的男朋友呢?
我们三个走出浴场的时候天空中飘起小雪来,这已经是三月了呀,北方依然冷到飘雪,但是身体已经暖和起来了,我忍不住扬开手臂要旋转着跳舞,这不像是我,却好像是身体里面另一个精灵的复活,葵花色的头发潮湿着散发着热气,面孔上还有两团要飞起来的红晕。灿烂的镜头对准我,她裹在厚外套里。我望着她与小虎双双站立在那里的模样,一盏路灯在他们的头顶亮着,橙红色的光洒在他们脸上,像是站在画里的人儿。我想着要一个男朋友,如果真能够有一个男朋友就好了,如果有一个男朋友的话,我也不会难过了,而我怎么就又想起他来了呢。
回家以后立刻头痛欲裂,因为湿头发受了冷风,我躺在厚厚的鸭绒被子里缩在暖气片旁,恨不得把自己缩成核桃般大小坚硬才能够抵抗这痛。心里想着男朋友的问题,如果有个男朋友在身边就好了,我盼望着有人替我倒杯水,也盼望着有人来吻我,在我头疼的时候躺在我的身旁,我想着前夜读的那些句子,好像一下子远了,想闭上眼睛狠狠睡去,闭上眼睛却是葵花头发的女孩在奔跑,我跑来,我竟然害怕她突然跌倒在我面前。
灿烂拿止痛片给我,一粒止痛片过后,还是睡着了。
房间里面已经贴满了灿烂拍的照片,她把一次成像的白框小照片沿着我的床贴了好多排,于是每次睁开眼睛我就看到那些过去的被定格的时刻,有两张半裸的照片,是我抱着胳膊半坐在窗台边上,忘记了是怎么样的时刻拍下过这样的照片,我瘦瘦的胳膊怀抱着瘦瘦的胸口,光裸的背脊上面脊椎骨都那么明显,还有两张灿烂自己哭着的时候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按下来的,通红的眼睛在清晨的光芒里面映在旧的镜子上。还有植物,还有动物园里面的动物,我喜欢这些照片,几次三番地对灿烂说,如若她坚持下去,一定会是个很出色的摄影师。
“我不想做摄影师,我只是想拍照片。”
晚上我忍不住继续给作家先生写电子邮件,我问他:“你的梦想是当个作家么?当你二十四岁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么?”每每经过内衣柜台,看到那些绣花的蕾丝的大红色内衣耀眼地摆在那里的时候,我总是被狠狠地扎一下,我恐慌地想本命年难道真的已经这么近了?我小时候看一个香港拍的鬼电影,那时候还是看的借来的录像带,讲一个女人穿着红色内衣结果被鬼上身,爸爸在演到鬼上身那段的时候赶我出去拿吃的,由于没有看到,所以在想象中无限夸大,红色内衣和鬼上身都成为了噩梦。
“我现在想要的是健康。”他回信给我,他的信已经越来越简单。
小五在某个晚上来到了北方,我知道他在北方了,他告诉我他所住的宾馆的地址,我却迟迟不肯去见他。我整理自己的抽屉,把从南方带来的小纸片全部都倒在桌子上,一张一张地打开来看,连我在商场里买的第一条打折裙子的发票我都没有扔掉,我急于寻找,略过很多记忆不去提及,终于翻到了那张集体照,这是高中毕业的集体照,整个年级两百多人全都挤在这张五寸的小照片里面,穿着深蓝颜色的校服,如果别人来看的话,根本就会觉得这照片里面是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而我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