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天水城。
大魏的天水郡,燕国的天水城。
大漠上的绿洲,年年候雁发金河,纷纷带雪过,岁岁边歌惊夜霜,长风万里卷云逝。
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念着词人描绘那里的句子,她茫然而陌生。
所有的印象失落太久,心血来潮强忆起的模糊的碎片,剪辑得好不完整,一点点的拼凑委实折磨耐心。凑不起来,硬凑也凑不起来。
仅剩最后一张画卷太淋漓尽致,被覆去一切的腥红泼满,充斥。最为深刻,最为圆满。
期间夹杂着他们的破碎脸庞,一些没有眉目,一些没有口鼻。初见她止不住地嘶裂喉咙,惊骇过后残下寂寂。始知消逝的轮廓,光阴磨去便是磨去还不回来。
她想不起太子哥哥佩的是金冠,还是玉顶;想不起母妃笑起时候唇角有没有梨窝;想不起那一日南阳花庆夜宴开始前,清的最后一句关心是什么。
时间抹得掉轮廓,磨不掉伤痛。
以为远远可以躲开,不能流出的眼泪便在心中浇灌,梦魇纠结心魔。
永不停止它的诉说。
缠着长长果藤的白底锦帛大拉拉地从卧榻上铺开,滑下一片,直拖至西地贩来的猩红羊毛的地毯上,厚实到快要陷入。撩起广袖,用画满紫色葡萄和青绿藤蔓的骨白袖摆,将红得夺去所有颜色的地面自眼前遮去。
恍若将描金刺银绣有龙凤呈祥的锦织喜帕,祥凤瑞珠绶带拖地的金线流苏霞披,还有对襟卧龙引凤乱针花绣嫁衣。那一日地所有所有,触目尽是鲜红,都统统自眼前遮去。
若没有那些。现在就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亦明湖畔,紫纱绿锦。他们还是从前的孩子。
不会……
痴人说梦。
一袭冷笑,勾起的弧度已是习惯地娇倩。
“吱嘎----”门开。
进来的是花清。满室馥郁地檀香气熏得人鼻子一冲。
“夫子说大公子勤奋好学。三卷《寓经》已经授完,接下来该是《告学》,还是《大汉书》?”请示。
《告学》说的是些人生哲理,《大汉书》则是宫人所记的前朝断代史。
略一思忖。“还是说《魏律》吧。”
如今这朗朗天下,满满乾坤的大魏朝的国法。有朝一日若要献身翻云覆雨,鲜血淋漓地例子远深刻过书简上的轻描淡写。
“可是……夫子大概不会。”花清犯难,穷学儒成日不过是埋首经史子集。他们只需读书,无暇用书。
薛镜仰头,琉璃眸子笑得灿烂:“不如我去与讲说。”
南阳往来奉苻,单程需五日。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可以走得快些。骑马或者日夜兼程,像薛融于去年夏天时候那样风尘仆仆的满怀担忧的一路奔来,第三日傍晚即可抵。也可以走得慢些。停停。然后再走走,像恪王妃简妃十五岁时候第一次下南阳,结识了薛融薛镜。然后揣着不符合年龄,还有身份的。沉甸甸任务返回一样。花上七日,或者是更长的时间来试图逃避最后归还徒劳。
还可以像现在的薛镜一样。按部就班,周周正正地正常速度。
出发的日子是正月初一。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前一晚劈里啪啦,彻了整夜,害得薛镜一宿未歇息好。前几日又是当家主母的薛镜和管事管福一起收点各方贺礼,分派府邸下人地赏银,再包好与各房人的红包,忙得不亦乐乎。次日她本来还要与管则晏在府内接受管家族人的贺年,和一同拜谒京城各方士卿地,托得太君初七的生辰实在赶得紧,才得以一切略过,匆匆上路。
现在管则晏该在京中一人独撑场面。
管时晟很用功,相当地刻苦。打个比方,如果说一开始薛镜地计划是让他中个秀才地,那么现在她对举人已经有了一定信心。也许再说过一步,假以时日,二甲进士或许也能硬去头皮啃下一个名次来。
这倒是意外的惊喜,撑着车内矮几昏然欲睡地薛镜想起那张被她日日叮促苦读快憋闷坏儿的脸,不自觉地唇角漏笑。啊,还有临别时分夹杂在送行众人中的关心不舍的残着稚气脸庞。
多么纯粹而干净的表情被刻意忽略,却在她下一个转身的瞬间,微痛心弦。
太像,那个表情,太像。
像雨方停后地上积水的潭,照出的分明是她看着那个人时候的情态。一样的痴迷,一样的惦念,然后混忘了周围所有其他。
五日后,算不得快,也算不得慢,她到了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