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被这寒夜无限拉伸,没有了尽头。
这四天发生的事足以颠覆她的整个世界,好像足以活到第二天早上也可以变成一种幸福,足以看见明天也变成一种奢望。
夜深了,赶路的人还在前行。范泽贤牵着马歌走在村镇的小路上,直到他决定停下来,才领着她进了一家小旅馆。
房间在二楼,楼板踏上去有几分陈旧。当日正好被主人清洗一番,屋内充斥着浓烈的漂白粉味,那味道盖过了因年岁久远而产生的腐木的潮味儿。镇子上如此一类的旅馆不少见,有些明清时代的遗风,算不上文物,经主人修整打理后,虽然简陋,但大体还算干净妥帖。
从主人神情看来,他并没有对房客身份有所置疑,草草登记完后说热水一会儿就送上来。范泽贤嘱咐他来的时候记得拿两盒方便面。
白天跑出餐厅后,他们找到一家诊所,范泽贤逼迫医生为他清理缝合了伤口,还在离开时拿走了酒精、药棉、止痛药以及医生的外套。当时血已经浸湿了他的整个后背,衣服已经黏在了身上,裤子和鞋里都是血。
那一刀下去差点伤到骨头,幸好背后装着霰弹枪的枪包起了不小作用,否则整个手臂都会被顺带着下来。
走进卫生间,那儿有面不大不小的镜子。伤口还在渗血,他拆开手中的纱布又给自己裹了几圈。
马歌远远看着,觉得这个人大概都不会知道疼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没有知觉,也没有感情,有的只是一副看上去精致易碎的外壳。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范泽贤从镜子里看身后的人,没说话,依旧以沉默回应。马歌也看不清他的脸,那些细碎的刘海始终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靠在洗漱台边默不作声,伤口裸□裸地暴露在外,被他雪白皮肤衬托得格外刺眼。
自来水冲刷着白森森的手指。从寒冷的世界里来,所以无论大雪,无论寒冰,皆让他无动于衷。他更像是冰雪的同质,有着空洞的躯体和一尘不染的表象,可是灵魂呢?灵魂始终没有附着在这样完美的身躯上。是一种讽刺吗?这个世上何来完美?
马歌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那道伤口,心居然软了下来。难道他比自己更值得怜悯?
光是血已经让她吐够了,没有一丁点的食欲,即使看见范泽贤狼吞虎咽吃泡面的样子也不为所动。范泽贤见她眼珠都不转一下,伸手抓了泡面丢过去,人还是没有反应。他将吃完的盒子放进垃圾桶里,走过去照常把马歌的嘴封上又找了跟绳子将她捆在床头。
马歌不再反抗,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不想再费神去反抗一个反抗不了的人,她能做的,只是在脑海里盘算着未知的命运。
一大早,专案组就开了个会,严建东表明了领导的立场,传达了上头的意思。说这么几个月过去了,虽然有所收获,但进展必须再加快,要拿出实质性的战果来,时间是三个月。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老爷子已经替大家表了决心,四个月破案,何止是压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棋欣琢磨着手机里的游戏,一边儿吃一边玩,被许帅看见一把抢了过去。
“哟,还虎口脱险呢?不错嘛,小朋友。变着花样玩呢?”
夏棋欣夺回手机,“小心吃饭噎着!”
“说你自己呢?”
两人正说着,徐亚飞端着盘子从旁边过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差点和对面过来的高杰撞个满怀,汤险些泼到许帅脸上,许帅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一惊一乍的毛病?”
“要是我破相了怎么办?你娶我?”
徐亚飞一脸无奈,他瞟了一眼夏棋欣,“还轮不上我吧!”
高杰在剩菜剩饭前绕了一圈,反正这几日没有食欲随便吃什么也无所谓,也就打了两个炒菜。本想挨着许帅坐,又觉得打扰两人世界不太好,正想着,看见徐亚飞在招手。
“你没事儿吧?”
徐亚飞关心地问。脸色极差的人勉强摇头。
“还没消息吗?”
“还没有。”
小王已经确定马歌并没有受伤,这让他放了一半的心。
看着高杰对盘子里的饭菜无法下咽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督察三天两头来势汹汹的针对性提问已经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了,似乎他成了这桩谋杀的最大疑凶。调查并未得出有内鬼的结论,但只有他心里最清楚,那些所谓没有疑点的人实则带着重大嫌疑。而现在的状况是,所有人嘴上不说,暗地里最怀疑的人就是他。
“怎么了?”
徐亚飞摇摇头。他的若有所思也让高杰大致猜到了原因,事情过后整个专案组的气氛显然不同于往日,他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为一种心怀鬼胎。可如果这个人不是徐亚飞,那到底是谁呢?
、迷失(二)
马歌失踪的第七天,高杰终于接到了范泽贤打来的电话。他带上配枪,前往约定的地点。
只要他一个人去,就能看见活着的马歌;只要他一个人去,就能知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早该做出的了断。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坚信那个孩子比他更极端,可是他也明白就算再是恨他,他也不可能做出那种残忍决绝的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信任他的。
在破旧的工厂里,他并没有看见马歌。他走进去的时候,只有范泽贤坐在正前方的一段铁轨上抽着烟。
他记得那天天晴,天空呈现出少有的蔚蓝,甚至有些清爽的风扑面而过,枕木上旺盛的野草在风中轻轻摆动,告示着早春已经不那么遥远了。
高杰在离对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范泽贤将一只银色的霰弹枪耷在左手手腕上,枪口丝毫不差地对着来者。他摆过头来,看着他。
高杰从腋下抽出那把跟了他多年的54手枪,扔出一截。
“我怎么知道你带了几把枪?”
“警察只配一把手枪。”
“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是个警察。”
他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背脊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不太自然。
“马歌在哪儿?”
胡茬淹没了半张脸,毫无色泽的皮肤,嘴唇干裂成灰白色。
“说实话,高杰,我从来没有见你这么狼狈过。”范泽贤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走进他,“看来我真是抓到了你的致命点,这点我没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