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人显然对他的反应十分不满,又道:“沈大人今天怎么有空出宫?对了,今科状元公明日就要去固安赴任,一干同僚今晚在望仙楼设宴为他送行,不知沈大人赏不赏脸?”
沈骥衡依然没有开口,那人只好自己又道:“看我这记性,沈大人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没有娘娘旨意想必是请不动的。沈大人自己,只怕也没什么心情再与昔日校场比武的同僚见面了吧。人家笑谈边关杀敌,沈大人难道要说娘娘今日用了什么胭脂?”
他这几句话说出来,我皱了一下眉,回头去看沈骥衡,却见他依然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我不由想笑。这个沈骥衡,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对我这样,原来对所有他不想理的人都这样。真是把一个“默”字诀练到了极致。任那人怎么说,他只当对面是一团空气。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那样把独角戏唱到底,对面那个涂脂抹粉的红衣男子见沈骥衡不理他,声音愈发尖锐:“沈大人是飞上枝头平步青云,却不知沈家诸位先烈心情如何?沈家世代忠良血溅沙场,剩下沈大人这根独苗,居然要围着女人的裙带转,若是我啊,只怕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若我是你爹,那才真是不得安息。这种儿子趁早打死了,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他一句话没说完,已被后面一个人打断。
那是把低沉的男声,虽然有一点沙哑,但此刻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却如同后劲绵长的醇酒,令人每一个毛孔都舒坦起来。
我抬起头看过去,只见路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男人骑在马上,以一种舒适懒散的姿态伏在马背上,侧着脸看向这边。他穿着件天青色的袍子,领口敞着,露着大片结实的胸膛。而最让我吃惊的,是这人的头发和眼睛。我到南浣这么久,所见之人都是普通的东方人模样,黑发黑眼。这人一头胡乱束在脑后的长发居然是一种奇异的银色,而他一双眼,竟然是墨绿色的。绿得就像春日里的寒潭,深不见底。
我打量他的时候,这人的目光也正扫过来。
目光一触,我只觉得他那深潭一般的眼眸里像是泛起了涟漪,又从涟漪变成了漩涡,连我整个人都似乎要被那无形的引力拖得沉下去。
心头没由来地一慌,我连忙别开眼去。
这时便听到之前那个红衣男尖叫道:“澹台凛,你说什么?”
马上的男子依然懒懒笑道:“你爹不管你,我这做干叔叔的,多少得提醒你一下。这大庭广众的,妄言后宫之事,可是大不敬。”
他说到“大不敬”这三个字时有意无意地拉长了声音。之前那个红衣男不由噎了一下,又叫道:“你给我住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除了会迎逢拍马谗言告密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马上的男子也不为所动,抬眼看了看天色,缓缓道:“我还知道,如果你今天没把你爹交待的差事办好,就算我不告密,你的屁股也会开花哦。”
红衣男又是一怔,然后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我不由松了口气,听到背后沈骥衡呼吸一缓,似乎也是松了口气。
这时那银发绿眸的男子翻身下马,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再次打量他,原来他就是澹台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