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答应了姑婆要去“救他”,但五十年后孤身从异世而来又身无一技之长的我应该怎么办?我连怎么去见他都不知道。而且,就算我能见过他,我能将姑婆的心意传达到,那之后我要怎么回去?难道也要在这里死上一次?万一死了也回不去怎么办?
种种问题涌上心头,有如一团乱麻,我禁不往头痛起来。
长叹了一声,甩了甩头,我把姑婆的日记和镯子都收起来,然后看向那条通往山下的小路。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从这里下去吧。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再说。
这句“从山上下去”说得轻松,但对于我这个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上班族来说,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在山里走了一天一夜,饥寒交迫狼狈不堪,种种艰辛不可言喻。最后有个樵夫救了我。
坐在樵夫家里简陋的竹椅上,捧着他母亲特意给我做的热汤大喝了一口之后,我才有了又活过来的感觉。
老婆婆帮我清洗了身上的伤口,又找了她的衣服给我换上。也幸好在山上时摔那几跤,我的衣服都被树枝荆棘撕扯得不成样子,他们倒并没有发觉我跟这世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只是问了些我叫什么,哪里人,为什么一个人在山里乱跑之类的问题。山里人纯良朴实,我随口编了些什么路遇劫匪孤身逃亡之类的话,他们也没有怀疑,一脸同情地留我住下来养伤。
这樵夫住在一个很小的村子里,房子大都是土砖茅顶,衣食用具看起来的确像是古代中国,但是具体哪个朝代我却分辨不出来。好在语言也相差不远,沟通基本没有什么问题。本来想一边学习这边的事情,一边打听姑婆那个叫昶昼的爱人。但是除了我的确是在南浣没错之外,却什么也没能打听出来。也许是因为这个村子实在太过偏远的原因,大家都只关心自家生计,至于皇帝叫什么,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了,根本没有知道的必要。
我不由有些急躁。这样下去,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个人?怎么样才能完成姑婆的遗愿?怎么样才能回去?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又不由得想,我回去又能怎么样?我在原本的世界爱情事业什么都没了,连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也去世了,换个世界换种生活也无所谓吧?何况这是姑婆曾经呆过的地方,而且语言文字什么又没什么阻碍,就这样住下去也没什么关系吧。
于是我就在“急躁的想回去”和“无奈的安于现状”这两种截然不同情绪的循环交替之中过了半个多月。
然后余士玮找到了我。
那天不过是跟着村人去城里赶个集而已,一不留神走散了,才刚落单就被人拿个布袋兜头套起来打昏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雕花大床,锦被纱帐,显然和那小山村的茅屋土坑不可同日而语。我揉着还隐隐作痛的后颈呻吟着坐起来,床前两个青衣女孩被惊动,一个往屋外走去,另一个则挑起纱帐来扶我。
“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那个做丫环打扮的女孩没回话,只是向我张开了嘴。
我怔在那里。
她的舌头赫然只有半截!
很明显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切断的。
她无视我的震惊,闭了嘴,一脸平静地扶我起来,帮我换衣梳洗。一开始我还想抗拒,但是她抓着我的手一用力,我便痛得倒抽了一口气,几乎就以为手要被捏断了。还好她很快地松了手,依然表情平静地看着我。我便只好乖乖由着她帮我沐浴梳洗。一直弄了两个多小时。她将一支凤口衔珠的步摇插在我发间,然后看着镜中的人,点了点头,好像这才满意。
我亦看向镜中的人。她给我换上的是一套白色的衣裙,裙角袖口绣着金色的合欢,匀了胭脂,贴了花钿,首饰虽然戴得不多,但每一件都精挑细选,竟然衬得我整个人都显得华贵高雅起来。
衣服和化妆果然是很神奇的事情。我想,造型不一样,人的气质都似乎跟着改变了。
没过多久,一个穿了身蓝靛花绣的袍子,留着三缕长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中年人推门走进来。一开始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
我跷着二郎腿,斜斜靠在椅背上,也打量了他几眼,笑了声,问:“这位先生,想必应该能说话吧?”
他看着我的腿,皱了一下眉。
我继续道:“先生贵姓?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抓我来?请直说吧。”
他静了一下,然后露出抹很高深莫测的笑容来,挥手摒退了下人,在我面前跪下来,一字一字缓缓道:“臣余士玮拜见瑞妃娘娘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