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苍灵并无他人,你说呢?”
“那必须尝尝,必须尝尝。你可不知,自她嫁了你做帝后,可怜我们再也吃不到她做的菜了。说起来呀,虽然也好些年了,可别的厨子烧的菜怎么都是食之无味。”
“你的意思是九儿是厨子?”东华闻言双眉一挑,静静看着折颜,直盯的他心里发怵。
“我可没说,那是你自己说的。”
“我的意思是,若九儿是厨子,那本君成了甚么?折颜,这两三年来,我瞧你是越发口没遮拦了。”
“嘿嘿,过奖啊,过奖。”他一面往嘴里塞着糕点,一面拿眼去瞟东华的神色。
两人玩笑了一阵,折颜肃然道:“虽说你的身子看着还行,倒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一半仙力是可以缓缓的解封,可每增一分,便危险一分。还有,这护心丹得日服两粒,保你心脉无忧。只是,每晚该挨的疼只能挨着,饶是我也无能为力。”
“无妨。”他收起小瓷瓶,沉吟了一会,“等等,你也替九儿看看吧!我瞧着,她近半月来似乎不大对劲。”
“怎生不对劲?”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就是看着不大对。”
折颜点点头,“好吧,那我便等一会儿给她瞧瞧,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儿,方才看着,神色并无不妥。”
日渐西下,暮霭沉沉,楚天阔。
凤九见天色已晚,这才缓缓泊了船,踱步回屋。
她才踏进了院门,就见折颜负手笑吟吟地站在门边,东华则坐在里边喝茶。她心下生疑,却仍走上前去。
“我甚么时候这么大面子,让你等着我呀?该不是,想念我的手艺了吧?”
“你别说,还真是。”
她撇撇嘴,也不去睬他。
“九儿,过来。”东华看着她,微笑道。
凤九听话的坐到了东华身侧,“怎么,今儿你们要闲话家常叙旧,还捎上我啦?”
“丫头,今儿算你面子大,我可是特意留到晚上的。”
“我?”
“九儿,近日来我瞧着你有些不对劲,是以让折颜替你瞧瞧。”
“我,我挺好的呀?”凤九不明所以,有些瞠目结舌。
“听话。”东华覆上她的手,凤九“喔”了一声便乖乖伸出了手,折颜一叹。
折颜以仙力探了探她的脉,少顷,眉头却皱了起来,“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
折颜摇摇头,以手示意东华莫要出声。他再细细察探了片刻,便收了手,神色有些复杂。
“有些话,不知当讲否。”
“折颜,我。。。怎么了?”
东华面色无波,低垂的眼眸中目光深沉涌动。
“丫头,你怎么连自己有身孕了也没个知觉?”
凤九大惊,差点跳了起来,“甚么?”随即又是一阵大喜,结结巴巴地道:“你说,我,我,我有身孕了?”
她面上泛起红晕,眼眸中尽是藏不住的喜悦,转头望向东华时,眼角已有了泪光。
东华却面色沉郁,“既是喜事,方才为何犹疑?”
折颜踌躇半晌,嘴唇几度开阖,最终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了口气。
“这个孩子,不能要。”
此语一出,夫妻俩霍然抬头,凤九的震惊尤甚,她一双美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东华深深皱起了眉头,眼中似隐有了然,深深的目光之后,满是愧疚痛苦。
“我便直说了吧。这个孩子身上有着东华一半的血脉,可在这当口投的胎,必定先天不足,仙脉有所缺漏。且不论能否稳妥出世,即便平安诞下,也是命不长久的。若是执意要生下他,孩子打娘胎里便带着病,仙脉根基不稳,身子孱弱。况且咱们不似凡人只需怀胎十月,少说也要三五年,要是时日一长,这孩子的病会耗损母亲的仙元,届时连九丫头也会连带受累。及其妊娠临盆,要产下这孩子,恐怕九丫头一半的命也跟着去了。所以,这孩子要不起。”
一番话下来,东华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青,他薄唇紧抿,脸色白的可怕。
凤九怔怔的听着折颜,如坠冰窟,只觉周身是无止尽的寒凉,泪水不听使唤汩汩而下,一阵风恰好拂过,脸上一片冰凉。她已经不能言语,双唇抖得厉害,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浑身亦是止不住地颤抖。
世间从来便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绝望,悲伤,哀恸,纵使是所有字眼缀成一篇文章也不足以形容那份痛。
何谓心如刀割?何谓切肤之痛?
随着凤九的脸色一寸寸的苍白下去,所谓命运,已给了诠释。
或许,这辈子终究太过稳当了,老天都嫉妒。
为神和为人,并无不同,大概人只是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而神,则是知其不可为,而不能为之。
待他将失魂落魄的妻子安顿妥当后,东华一路尾随折颜到了碧海畔,他心中伤痛并不亚于凤九,只是这个世界,不允许那样多的伤心。
一路上海风徐徐,深秋的风带着些微寒冷,迎面而来的水气夹杂丝丝凉意。银白色的长发于风中缠卷,加之苍白的面容,月光下东华宛若一尊毫无生气的佛像一般肃穆庄严。
折颜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知还有甚么能说出口。
这天下,没有什么字句,是能够用来抚慰千疮百孔的心。
他是六界第一神医,是八荒最好的大夫,可纵然医者仁心,到底天命不可违。
他能治百病,独独不能治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无论是药还是人,都不可能出现。
兜兜转转,仍回到原地,仍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纵然东华是帝君,但终其一生,他都越不过天去。
强求的,因果报应便到。
折颜同东华相对无言,最终还是折颜叹道:“你好好看着她吧!别让她伤心过了头。过些时日,差不多了之后,我。。。我再配一方不伤身子的打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