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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1 / 2)

一九六六年上半年,“四清”工作队刚撤走,“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中华大地进入了一个更为荒唐时期。

那时还没有电视,在还没有进入正式运动前,报上出现了批判“海瑞罢官”和“海瑞骂皇帝”的文章。不过报上的宣传在我们这些小地方是不敏感的,农村更不说了,谁去管他。不久,县里召开党员会,连农村的一般党员都去了。我还清楚的记得,我队一张姓党员,大四清运动入的党,一字不识。开几天会回来,什么都搞不清楚。问他开会说什么?他说:“开会是喊打倒炖肉不咸撂一它”(邓拓、吴含、廖沫沙綦江话的谐音)。

六月左右,各级成立文革小组,对机关干部进行分类排队。列为四类者被定为“牛、鬼、蛇、神”,组织大字报进行围攻。街上也开始贴大字报,打倒北京的“三家村”,围攻当地的“牛鬼蛇神”。农村也开始学习中央文化大革命精神。

遍地贴大字报,是这次文化大革命运动创造的一种新方式。特别是运动发起时和运动前期,不管当政者和各造反派,都用满天贴大字报造舆论攻击。街上的大字报贴了一层又一层,昨天才贴的又被今天贴的覆盖了。两派争斗时期更是这样,你贴我撕,我贴你撕,你贴上去我又贴来把你的遮了,我贴上去你又贴上来把我贴的盖了,绞住一团。

大字报多用一般白纸和旧报纸来写,用浆糊贴在街上、学校、机关单位和各显眼地方的墙上。内容就是互相攻击、谩骂;引用毛泽东及某文革领导人有利于自己一方,不利于对方的讲话;高喊自己一方是革命的,是保卫毛主席的,对方是站在刘邓一方的,是保皇的,是不革命的。

七月下旬,全县教师集中到县里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重点是在文化界、文艺界、卫生界开展起来。运动发动初期是在各级领导指挥下进行的。一部分被排为三、四类的学校、文化、文艺、卫生界干部被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一大批业务水平高的,出生成分“不好”的,有点这样那样历史问题的,平时与领导格格不入的,言论不“纯”的,首先被打成“牛鬼蛇神”、“反动学术权威”、“臭老九”、“走白专道路”,被揪出来批斗。开头还只是批思想,反省交待,逐渐就变成了戴高帽、游街、罚跪、捆绑吊打。并发明了一种新刑罚:“弯90度向毛主席请罪”。永中的老师有的手杆被扯断,有的被整的死去活来。区里管文教卫生的干事是被重点整治的对象。斗争一段时间后,这些本来是学校的尖子老师,医院的得力医生,被叫去打扫厕所或放到我们农村种他们不会种的庄稼,要他们劳动改造。

以往的每次运动,运动的发动者在基层利用的动力基本上都是“干人”、“穷人”或利用矛盾发动的积极分子。这次运动的动力主要就是学生了。特别是运动前期。

运动至始至终反对文化,反对知识,认为知识越多越反动,知识越多越无用,把知识视为臭的,要学生反对师道尊严。

学校不是老师教育学生了,学生和老师完全翻了个面,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把老师叫来教训一顿,骂一顿,斗半天,拳打脚踢,老师成了臭狗屎。学校变成了学生造反的天下,折磨老师的乐园。一时间,社会上也形成了鄙视知识,鄙视文化,鄙视脑力劳动。当老师成了厌倦的职业。

八月,学生开始串连,由北京向全国辐射,随之建起造反组织。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文章发表,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高潮。这以后,学校不上课,工厂半停产,各单位半瘫痪状态,专搞文化大革命。大字报满天,今天打倒这个,明天打倒那个,中央每打倒一个,就自上而下一直到老百姓都要有一大批人背时,用来陪杀场。封建时侯要株连九族,这时是无相干的人都要受到株连。当时又没有电视,只有报纸和广播。哪个政策是哪个领导人的,哪个领导是哪帮哪派,哪个领导反党反毛主席没有?基层和老百姓是不得而知的。社员就听生产队长的,生产队就听大队的,大队就听公社的……。上面的政策都认为是中央的政策,毛泽东的政策,谁会是哪帮哪派的?特别是早就被打倒的“死老虎”,现被称为“牛鬼蛇神”的这部分人,平时连发言、走动的权利都没有,现在也把他们和上面的大人物扯上关系,每打倒一帮人,都说他们是脚脚爪爪,都得陪杀场。

我们农村是十月以后正式进入文化大革命的,农村的文化大革命这时一是整整“死老虎”,说他们是刘、邓的脚脚爪爪,刘邓是代表他们的,是他们的总后台。二是不停的开会,学习传达中央文件,批斗刘少奇、邓小平及其一伙,批斗刘邓路线。把他们说成叛徒、特务、修正主义分子。三是把刘少奇、邓小平扎成草人,到处倒吊起。能写标语的地方都写上打倒刘少奇、邓小平等的标语口号和辱骂语言。四是揪执行刘邓路线的人和跟着刘邓走的人。

这以后,生产被放在第二位,空头政治被放在第一位。整天喊口号,学习毛泽东著作。不管你那家人认不认得字,每家必备毛泽东著作一至四卷,毛著甲种本、乙种本、语录本、单行本、老三篇。如要算发行量最多,稿费最多,世界上可能没有第二个人了。不过是强买强卖,这种敛财手段比谁都高明。当然我不知道他要没要稿费。

这时任何场合发言、讲话都要先说一段毛泽东语录,写文章都要在前面写一段语录,各种报纸每天的头版头条都是一段毛泽东语录。甚至有一小段时间,上街赶场走到场口要背语录,跳忠字舞才准进场。生产队上班要扛主席像,语录牌。在干活前要先整队向毛泽东像鞠躬,颂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背毛主席语录,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歌。这些形式做完了,才解散去干活。还要求人们在吃早饭前向毛主席请示,晚上要向毛主席汇报,叫“早请示,晚汇报”。跟信教徒敬神一样,信教敬神是个人自愿的,敬毛泽东却是强迫。

一次,工作队在吃早饭时路过我村一胡姓社员家,没有听到他家在吃早饭时向毛主席请示的声音。当工作队员问这个胡姓社员为什么不向毛主席请示就吃饭时,这个社员说:“我默了一下,没说出声,反正心到神知嘛。”

跳“忠”字舞,很使人发笑。跳舞,本来是应讲究艺术,有舞姿的。那时却不管什么人都叫你跳,那就只有扭扭屁股,跺跺脚,伸伸手等乱蹦一仗。丑态百出,到底是表忠还是搞笑。老百姓都认为是无聊的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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