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其他将军都能和我一样守土尽责,你父王之国可以万世长存。〃
他缓慢地踱步来到窗前,对着窗外的夜色和山谷中缥缈的锤声道:
(bsp;〃勇士交战的对手不是不会说话的石头,也不是会说话的女人,是更强大的敌人,击败他们,那才是一生的荣耀。〃
他猛地回过头,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语速极快地说:
〃铁锤将军的威名不会止息!没他一样,他的石头都烂了铁锤将军的威名也不会止息!〃
我问:
〃若是敌人始终不来呢?〃
他脱口答道:
〃他们不敢来!〃
我又问:
〃为什么不敢来?〃
他掂了掂手中的锤说:
〃那是慑于铁锤将军的威名。〃
我笑道:
〃不错,可那是老铁锤将军的威名。你的名呢?〃
他望着月空说:
〃三星城就是我的名,城在名在,城亡名亡。只要备战,敌人终究会来!〃
铁锤将军将锤放到了床上,想了想,提起锤到外间去睡了。
近日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追着他,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紧迫。他日益严格自己的操守,早出晚归,投入更加严酷的训练和各种城防战备之中,随时准备第二天就开战。他缩短了与我耳鬓厮磨的时间,遵照黄历只在月盈之日才肯与我同房。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献给了那场他期待已久却迟迟不来的战争,将我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最后他干脆搬了出去,在敌楼上和守更的军士同食同宿,回到了没有我以前的状态……一个目标明确、专注、自信的勇者之王的状态……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他本能地喜欢坚硬的东西,拒绝柔软。修砌旧城墙时,他和士卒一道运石,那么重的石块压在肩上,他快乐;比武时,铁锤砸在他胸腔上,一块块青紫,他快乐。这种快乐是单纯的,难以言表的。惟独面对我时,他显得犹豫,想要又不彻底,结果往往不能尽兴。
在迷茫的世上,像他这样目标明确,坚定不移地履行既定使命的男人已不多见。诚如他说,守城的将军若都能像他这样尽职尽责是父王的福分。嫁给这样的男人为妻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静夜(2)
我对镜中的月瑶公主说:
〃你惟一要做的就是管好你的心。〃
〃昔日的夙愿你已实现,你应该满足。〃
〃世上只有一个铁锤将军,那就是你现在的夫君。〃
我将铜镜倒扣在几案上,熄灭烛火,上床就寝。半张床是空的,城上都安静了,山谷里的锤声还在继续。这些天,那里的锤声一直到天明也不停息,也好像有什么紧迫的事情在追赶着他。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可方向却截然不同。我欣赏这样的男人,也恨这样的男人。欣赏和恨虽感觉不同,但都让我心碎。
让他们的锤声为各自的使命而鸣吧!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地敲击吧!
我谁也不去找,谁也不要。就我自己,独自一人,多好!
但这样的锤声让我睡不着。我在黑暗中四处游荡,借着夜的微光,我看见七星殿的正堂之上,老铁锤将军铜人全副武装,持锤而立,也在聆听着这深夜的锤声。
他沉静而威严地注视着我。
秋蝉在锤声的间歇里鸣叫着,轻微而急促。
我取下他的头盔,在他嘴上吻了一下,一股青铜的阳刚之气窜入我的体内。我身上的光被他一下子吸了去,整个人好像被一股巨大的风推着扑到他身上。我受到鼓舞,久久地吻着,不肯松口,直到感到窒息。
有了这个铜人,我的夜晚不再孤单,我不再为谁是真正的铁锤将军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就是铁锤将军,而且是所有的铁锤将军。死去的铁锤将军、现在的铁锤将军、石匠以及将来的铁锤将军,统统都在火中熔化了,化成了我眼前的这个铜人。
我在黑暗中长时间地抚摸铜人身上的甲胄、头盔、纵目头。有时,我把它们逐件卸下来,整齐地放到一旁,然后便靠在他赤裸的身上,让他冰凉的体温将我冷却。
偶尔,我也会对他说话。
偶尔,我也会戴着他的头盔和纵目头和他说话。
偶尔,我也会向他展示我的身体,绕着他奔跑或翩翩起舞。
他持锤而立,不为所动。锤很重,我取不下;他也很重,我搬不动。最后我发现他环形的臂弯之内还有一块空间,我试着从下面钻上来,他便与我相拥在一起了。当我将头伸到他的下颚时,他的手臂一下子将我箍在怀中。
我的右手绕过他的背,左手搭在他肩膀上,也将他抱紧了。这时我听见了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恰似山谷里的锤声。
我们拥抱着,像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炽热地拥抱着。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我们的手,我们的唇,还有我们的心。在有节律的心跳中,我睡着了。
早上,我还在铜人怀里酣睡,铁锤将军进来,他的脚步声把我惊醒。我十分狼狈,急于从铜人的臂弯里钻出来,却偏偏卡住了。铁锤将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见他目光中的惊讶开始扩散,直到变成恼怒。
我挣扎着,铜人跟我一同摇晃起来,险些摔倒,幸亏他伸手扶住了。
〃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
〃你不好好睡觉,穿这么少衣服往这里钻,成何体统!〃
〃我看看他比我高多少嘛。〃
〃胡闹!〃
他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铜人被摔坏,格外小心地把他立稳了,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把我从铜人的臂弯里拔出来。他很严厉地瞪了我一眼,我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表情尴尬。
〃这是三星城的圣物!〃
我到三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