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饭实在是简单得可以,也不必如往常一般需要生锅造饭,只要把干饼往嘴里送,配上点水咽下去便可。之所以大军还要留下一段早饭时间,不过是为了让士兵们有段修整时间,整备行装、收起营帐罢了,毕竟此次一开拔,便要直接赶往北望城前进行会战,不会再如这般安心休息了。
行威光一边往嘴里塞着干饼,一边听着我将古之罗的计划娓娓道来,时不时地点点头“恩”一声,可以看出,他对这个计划也是颇为看重的,毕竟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让先锋军不直接触敌而完成任务了。对于刚刚升上军主将一职的行威光,现在最想的,恐怕也就是如何能让自己这个主将做得更久一些吧。
“那些‘汗拔树汁’真的管用吗?不会到时候出什么意外吧?”行威光就了口水,把塞了满嘴的干饼吞下去后,咂吧咂吧嘴问道。
“将军考虑得极是,末将回去后便立刻命人试验一下这毒粉的效果,确保万无一失。”
行威光对我的这声“将军”似乎颇为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又道:“这件事不要透露出去,切勿让云帅知道了,她本意便是要借联军之手除去咱们,若是让她知晓了咱们的计划,难保不会再给咱们下什么套。恩……既然要用此计,那那些罐子和投石器可要先早早弄好,大军最迟也便是明日下午到达北望城,咱们可得先将各项物品都准备好,这之间的时间,颇为紧迫啊。”
那投石器的制作其实相当简单,便是两条细长的皮带子之间缝制一个皮兜,将五、六斤重的光滑鹅卵石置于兜上,抓住两条皮带,在头顶挥舞数圈后,看准目标,松开一条皮带,使石块沿挥舞的圆圈切线飞出,直击目标。投石器的射程根据使用者力量及技巧的不同,大概在一百五十至两百步之间,不仅制作简便,而且易于携带,射程和威力都不小,所以在数百年前曾经是仅次于弓弩、标枪之外的远程打击武器。但随着威力更大的石炮的出现,这简陋的投石器便开始淡出了军队配备中。虽然现在西凉军中并无投石器,但其制作原料并不难找,而制作方法也极为简单,近四万人,在夜间做个两、三千副当是没什么问题。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便道:“辎重军中当有许多存放腌肉及其他食物的小罐,咱们讨千来个过来当是没什么问题,而投石器,咱们也不必偷偷摸摸,直接跟云帅说明便可,这投石器不过是普通的远程打击武器,咱们说要造几千副,于冲锋时使用,想来她也不好说什么,还得给咱们提供便利,甚至是让随军的工匠帮忙。至于可燃之液嘛,末将认为,可向云帅多要些烈酒,再要些制作火箭用的火油。酒便称是要给将士们壮胆之用,想来云帅也不会吝啬,而火油便直称是制作火箭,亦不怕她会怀疑,如此当可在会战前配齐一切所需物品。”这个计划最为关键的地方便是那“汗拔树汁粉”,云大帅她不知此物,即便她真的巧算如神,当也猜不出我们的计划来。
“呜----”一声嘹亮又悠长的号角声由中军大营传来。
“各军整备----卯时开拔----”紧随着号角声而来得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传讯兵那独有的大嗓门。
“各营整备----卯时开拔----”传讯兵所过之处,各军的长官也开始下令整备起来,一个个早已穿铠戴盔的士兵赶紧提起自己的武器,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于自己的长官前整队,而那些已拆好的帐篷等物件,也由辎重军的杂役前来收拾,近四十万大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整备开拔。
当我回到自己的第一营营地时,手下的两千多士兵已在翟邢和各伍的伍长指挥下,整好了队伍。炎炙虎则躺在两名士兵抬着的担架上排于队伍之末的一群伤兵之中,本来军中是有伤病营的,受了重伤的士兵可去那里统一由随军大夫治疗并有专人照顾,但兄弟营,从来都没有过这等待遇,一旦有人受了伤,都是只能靠军队发下来的劣质药粉简单处理一下。身体好的,或许不久便可再上战场,而身体差的,也许仅仅是不重的一刀砍中手臂,就这么被感染后一命呜呼了。不过即便如此,兄弟营也从来没有将未断气的士兵扔下,都是相互搀扶着,死,也要死在下一场的战场之上。
看到我走过来,翟邢忙迎了上来:“老大,兄弟们都整队好了,就等你了。”
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正在考虑是不是这个时候要将古之罗的计划告诉翟邢时,他却突然凑到我身边,低声道:“今早听值夜的兄弟汇报,昨夜又有三队骑兵出营,都没点火把,听声音,每队都不少于一万骑,似乎是朝北望城的方向去了。”
昨夜?怪不得,我同古之罗谈话之时隐隐听到大营外有什么动静,还以为是刮风声呢,想不到竟然是又出动骑兵了。
这样一来,昨日扎营之后,大军至少出动了四万骑的骑兵,不,这应该只是保守估计,若真照那值夜士兵所说的话,昨夜出动的骑兵可能会有七、八万之多。他们深夜行军,不点火把,本就怕弄出太大动静,更不可能策马狂奔,可依旧是让隔了近一里的值夜兵听出是上万骑,所以,实际出动的骑兵数量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估计。西凉军的主力本就是骑军,而现在会战在即,云大帅却几乎将大军的骑兵都调光了,看来我昨夜所说不错啊,云大帅是想出奇兵绕远道兜至北望城后,或取北望城,或击联军后方。无怪乎行威光会升为主将了,想来是谷上龄被云帅调去领奇兵了。不过,如此一来,这正面的大军,数量恐怕将只剩二十余万了,万一联军中有人猜出她的舆图或是得到了几路奇兵的去向,甚至只需保守些,多留点兵在城中防守,而在会战之时保持对侧翼、后方的注意和警惕,那她的计谋、她辛辛苦苦调动的奇兵,都将只做无用功。万一联军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采取集中进攻的话,二十余万西凉军加上十数万杂役能对抗得了近百万联军吗?
云大帅兵行险招了。
这么一想后,我忽然心头一跳:我们的这些计划都是在联军守信出城决战,而且所摆的阵形亦是我们所熟悉的“乌龟阵”为前提的,若是他们龟缩于城中不出,待我们攻城不果后,粮草消耗过多不得不撤退时再出城追击,亦或是于两军阵前排出了不同于以往的阵形,甚至是将大军分为数段不相连接的阵形,那我们所算计的一切,我们所预谋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但,一直以来都最怕西凉军重骑突击的峡葛、土尔曼等国,会放弃那个最佳防守阵形吗?
看来,我们都是在赌啊……
“先锋军第一营统制武冥接令!”云大帅亲兵那特有的声音让我从思考中被拉回了现实。我抬眼望去,见是那日颁令给行威光,宣布他为先锋军主将的传讯兵,抱拳行了一礼后道:“末将武冥!”
或许是那日先锋军的凶悍让这云大帅跟前的传讯亲兵有所顾忌,这次完全收起了他的嚣张跋扈,规规矩矩地举着帅令道:“传大帅之令,先锋军第一营统制武冥升先锋军副主将,兼任第一营统制!”
我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之前在与行威光商讨古之罗的计策时,他曾暗示过若我肯跟着他的话,今后定会好好提拔我,而我当时自然是立即表态“愿随将军赴汤蹈火……”,毕竟现在我所能控制的仅是一个兄弟营,在先锋军中无论是职务还是威信都远没他高,还有许多要用得着他的地方,不过想不到的是,他的“提拔”竟然这么快就来了,想来是我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去了中军帅营(主将有权请见主帅),至于云帅那倒是很好解释,为了让我们有足够拼命的动力,她自然不会在乎这个只有几天命的副主将,乐得做个人情,在她的眼中,怕是已认定先锋营没人能活到会战之后了。
“末将得令”我形式性地应了一声,上前接下了帅令,而那传讯兵立刻掉转马头,逃也似地离开了先锋军,似乎再呆一刻就会被我们吃掉一般。
“恭喜老大!”“嘿嘿,现在该叫主将大哥了!”“对对,是将军大哥,哦,不,是将军老大!”“将军老大?那不成将军的老大了?”“……”
翟邢和那一群伍长这几日来同我处久了,也日益熟悉起来,此时见我被升为副主将,纷纷上来道贺,似乎比自己当了主将还要高兴。对于他们来说,为什么我会突然升为副主将,这个副主将又能做多久,都不是他们会去考虑的,他们只知,老大当了副主将,他们这些直系下属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一个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表示对他们的感谢,看着他们真诚的笑容,不知何时起,从那恶梦中醒来后就一直冷如冰窟的心,竟泛起了一丝温暖,或许,我已经真的把他们当成兄弟,而非利用的工具了吧。
太阳已从东方地平线中爬了起来,一片金黄洒满大地,灰黑色的铠甲在朝阳的照射下闪出耀人的光芒。
“大军开拔!--”一声令下,西凉大军开始有条不紊地从各自的营地中按顺序向北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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