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进入蚕室,这少年看都不敢看化缧,如同受惊的小兔般放下桑篓,或是日常用物就匆匆离去。
化缧心如死灰,漠然无视他的来去。
然而终究有一天,小添在案上放下桑叶後,站在他榻前不肯离开。
化缧背朝著他,眼眸轻闭,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
“太子已登大宝,明天殿下就要从宫中回来了。”小添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化缧的长发,指尖却悬在半空中,“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给你送桑叶。”
化缧无动於衷──
那又如何?
“喂,你很想离开这里吧。”小添咬了咬下唇,手指绞著衣角,“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什麽牵挂,虽说殿下待我恩重如山……但你总是这样,我看了心里实在难过。”
化缧缓缓睁开了眼睛,听他接著往下说──
“我还有一点积蓄。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你离开这里,离开京城,就我们两个人,找一个僻静的乡下地方住了,没人会知道你的来历身份,只是衣食住所都比不得王府……”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化缧翻身坐起,激动得一把握住小添的左手。
小添的脸红了红,左手反握住化缧,舍不得松开,用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扔在榻上:“里面是一套粗衣服,还有一小瓶黄油脂。你换上它,再把手脸都涂黄了,好跟我一起混出王府。”
化缧点点头,将身上衣服脱得一丝不剩,然後打开了那个油布包。
小添虽说给他打过洗澡水,却恪守池若枫临行前的吩咐,从未服侍他沐浴。如今见他裸体,脸上的红烧成血色,而且迅速蔓延到耳根,讷讷道:“其实……你不用换下小衣。”
“这王府里的东西,我一丝半点也不想带走。”化缧穿上宽大的粗布衣裳,快活的伸开双臂,轻盈打了个旋,笑得灿烂。
小添看著他的笑容,眼珠子都直了,一时间只知道傻笑搔头,应和著:“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将黄油脂涂满了手脸,化缧正准备和小添离开屋子,瞟眼间看到了枕畔的那支蝴蝶镀银铁钗。
镀银已剥落了一些,现出斑斑点点的暗铁色。
踌躇片刻,化缧还是拈起那支钗放入怀中,这才挽了小添的胳膊朝屋外走。
想起很久以前海上的那场烟花,想起池若枫为讨他欢喜,连夜策马带他去小镇夜市买下这支蝴蝶铁钗,胸口处不知为何,泛上些许酸楚伤感。
蚕室盖在王府僻静的西北角,平素附近少人来往。再加上除了小添外,无人进出蚕室,也就更没人知道和疑心化缧出逃。
将蚕室的门依原样锁好,两人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王府。
化缧抬起一点斗笠的边缘,停下脚步朝向迎面照过来的阳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记不得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灿烂无遮的光芒。
“快一点,马车在等我们。”小添在旁边催促著。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化缧跟著他走,有些诧异。
“嗯,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少年嚅嗫著,面容再度飞红。
化缧到了外面,心情大好,又看见小添脸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般可爱,笑著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和他一起登上马车。
小小的,挡著青呢遮帘的马车,一路飞尘朝远离瑾王府的方向奔驰而去。
两人出京後,租了小舟沿水路而下,辗转半月後来到一僻静小村。
这里民风淳朴,人们大都以养桑麻为生,几乎人人家中都种植桑树,附近更有片不大不小的桑林。
他们对这里非常满意。如果以养桑麻的名义长期定居在这个小村,就不必每天都为化缧食用桑叶的来源发愁,更不必担心被人瞧出端倪。
他们在村子里买了一间带小院子的青石砖房,又像模像样的置下蚕火、发篓、织机、蚕种等物,就此定居。
小添是使唤小厮出身,腿快嘴甜又会得事务,很快就赢得了邻里的喜欢。他们从没有养过蚕,但说也奇怪,家里的蚕长得又快又好,不到一月便完成吐丝结茧产籽,而且所出蚕茧个个饱满光润,皆为上品。
夏末深夜,黛色蓝的天空中,上弦月弯弯。
化缧躺在床上,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小添,闷闷的翻了个身,只觉得胸腹间有股火在烧。
来到小村後一切都好。只是这被调弄得敏感yin荡的身子,这些时候却开始不争气。
不知再再辗转了几回,他闭上眼睛,恍恍惚惚看到自己回到了呕丝之野,睡在碧绿如茵的草地上,头顶上是一大片湛蓝天空。
青鸟在他身旁蹦蹦跳跳,觅食玩耍。
“喂,小懒虫,睡够了吗?”有人走过来,宠溺的在他耳边轻声说。然後将他一把拦腰抱起,用有些粗糙的大手抚摸著他的肌肤。
他笑著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池若枫俊美刚毅的面容。
懵懵懂懂中,化缧觉得池若枫是他同属蚕族的爱人。他们在这片呕丝之野上,一起生活了百年。
池若枫细细吻遍了他的全身,他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情难自禁的发出满足申吟。
无意中一回头,忽然发现在不知何时,青鸟的身上插著一支铁箭死去,羽毛凌乱,鲜血慢慢流出,染红了僵直身子下的草皮。
所有的回忆都涌上来,化缧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