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亟待地进入屋内,亮灯,一幅画到一半的画作仍放在架上,以各式各样的「红」涂满帆布的这幅图,从每个角度来观赏,都是幅无法给人舒服感受的画,甚至可说是有点恶心。
没有意义的线条,或直、或曲、或圆、或方,不知是要勾勒出什么,只是有股纠葛的痛苦、难以爆发的压力全累积在上头。
把外袍脱下,男子卷起衣袖,抽起水桶中的画笔,在盘上挤出更多鲜红的颜料,开始专心一志地涂抹着。
夜晚,是现在才开始的。
红色伦敦2
【红茶、红酒和红色的珍珠】
「先生、先生,要不要擦擦鞋?」
鲍曼.雪夫特原先是想当作没听见地走过去。
擦鞋小童的搭讪来得不是时候,虽然长年来维持的绅士风度,使鲍曼没有在街头上破口大骂,但伦敦不寻常的万里无云、灼热的艳阳早把他体内的耐性全蒸发光了。
今天打从出门──不,该说是打从下床起,不顺遂的事一桩接一桩。
首先是老管家布鲁斯罕见的病倒,接替他工作的年轻男仆役笨得把他惯穿的西装烫出了个洞,逼不得已鲍曼难得地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出门。勉强安慰自己这影响不了他上班的时间,试图定下心地坐上马车,没一会儿,车夫便来了个大急转弯,撞得他七荤八素不说,连马车轴都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车夫!」愤怒地质问。
「爵爷,是、是一只黑猫突然从马车前方穿越,惊吓到马儿。唉呀,这真是不吉祥的预兆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惊魂未定的车夫,脸色惨白地连呼怪奇。
清晨街道上哪来的笨黑猫乱窜呢?鲍曼怀疑这不过是车夫的推托之词,「算了,快点把车子修一修,我没时间蹉跎。」
「可是爵爷,这车轴断了,不送去修理是不行的。我看您今日还是招一辆出租马车去上班吧?」
一波三折。
被迫搭乘鲜少乘坐的出租马车。忍着马车破破烂烂的坐垫,一路颠簸的来到位于怀特道上,自己所任职的圣约翰医院的门前。最后还付出相当于被敲诈的车资。累积这三点,此刻鲍曼的脾气──只能说是爆炸前的火山状态。
若是平常的他,或许会慷慨地首肯,委屈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由着男孩擦拭自己那早已光可鉴人的鞋尖,赚几便士吃一餐饭。
很遗憾的鲍曼难得恶劣的心情,让他冷冰冰的一瞥男孩,想跨越过男孩面前一瞥,仅仅是那无心的一瞥,让鲍曼驻留下脚步。
男孩有头火红的发。
营养不良、瘦骨如柴的脸蛋上,内凹的颊骨让两眼格外突出,绿色的眼球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似的,论整体长相还真是不起眼。
明明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贫童,不知是什么理由,那抹红灿灿的发色让鲍曼无法就此离开。
「您要擦皮鞋吗?先生。」看到上门生意,男孩更殷勤的堆上笑,把木板凳推到他面前,以污灰的布熟练地拍去尘埃说:「请坐。」
掏出怀表一看,自己实在没多少时间了。
「我站着就好,孩子,你动作够快吗?」
「快、快。我马上好!」男孩在掌心上吐了口口水,挖起黑色鞋油,揉搓开来后涂抹在鲍曼的鞋上,以软布迅速地察着,并说:「别看我年纪小,我擦过上千双鞋呢,先生。我保证您一定会满意我亚曼的服务!」
「亚曼,你打哪儿来的?」
盯着那颗红发小头颅在底下晃动着,鲍曼一点都无法理解自己此刻的行为。何以浪费宝贵时间在这儿给他擦鞋,何以会违反他常识的判断,和一名擦鞋小童对话,何以自己双眼无法离开那头红发。
男孩的红发在伦敦虽不多见,也没稀奇到值得自己另眼相待。
……不过这发丝还真红,宛如是夕阳的余晖深浓、烁亮。
「城东,先生。」
「不,我是问你……」鲍曼停下口,这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讨论男孩的出身做什么?知道他是从谁那儿遗传到这头红发,到底能有什么意义?
「先生?」见他没继续说下去,男童停下擦鞋的手,不解地抬起头。
接触到男孩澄澈的绿眸,鲍曼狼狈的一笑,摇头说:「没什么,你继续擦吧。」
「是!」明朗而中气十足的,男孩应道。
算了,就当是行善一件,别再追究背后的理由,鲍曼讨厌生命中任何突发的意外,这并不意味着「意外」就会放过他。通常他对应这情况的手段,就是无视它,当它不重要。
几分钟后,他赏给男孩一枚几倍于他应得小费的硬币,男孩频频道谢,直说他是个慷慨的先生,鲍曼也蹬着比寻常要光亮数倍的皮鞋,往医院走去。
「今天真是走运。」
亚曼拿起硬币放在口中一咬。货真价值的一枚。有这枚硬币,就可以多买好几条黑麦硬面包回去,给卧病在床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妹吃了。天底下还是有很多好心又慷慨的绅士嘛!
喵!
哪来的小黑猫?亚曼伸出手去,「猫咪,来来,好乖……」
黑猫温驯地让男孩抱起,以头蹭着男孩的胸口撒娇着,弄得男孩又痒又好笑,「呵呵,好乖、好乖,你真是只乖猫儿……痛!」
冷不防地被黑猫咬了一口,接着猫儿还衔走他手中的金币,迅速地跳下膝盖,一溜烟地往前奔去。阿曼目瞪口呆了数秒,慢半拍地跳起来吼叫着:「等等,你这只可恶的贼猫!把我的金币还给我!」
猫儿停下脚,回头望了他一眼。
「你回来呀!」挥舞着拳头,亚曼拔腿追上去。
迅速地蹦跳起来,猫儿轻巧地往着人烟稀少的巷中钻进去,深恐会追丢了猫儿的影踪,亚曼连喘息都不敢。死命地跟着那小小的身影在巷中左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