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栾先生不理解,问他:你这是何苦?他说:你们年轻人不懂,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花钱出去找妓女了,也不会染上什么病。
即使如此,根据“退辅会”统计,有超过5万以上的老荣民始终未婚。
台湾解除戒严后,老荣民间开始流行到大陆娶妻。不过,虽然都是60岁以上的年纪,但是每个老荣民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钱在大陆很多地区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因钱而嫁的大陆新娘,有对老荣民照顾有嘉,让他们晚来享福;也有不少唯利是图的。
大陆新娘在台湾是弱势群体,“老荣民”却被大陆新娘骗得最多,有的甚至被骗的很惨。
77岁的高老伯就是如此,他说,之前娶的一位大陆新娘把他迷昏,拿走了他的全部积蓄就跑回家去了。另一位老先生,也被老婆骗走200多万元新台币,但他表现出很无悔的样子,说反正是给大陆做贡献了。
尽管如此,不少人还在前仆后继地迎娶大陆新娘。理由很简单,孤独,想念家乡,他们回不了家,但对家乡的一山一水还是记忆犹新,而且年纪越大,越是怀念老家。但现在回去,又不能适应了,不要说环境,连天气都有点过不惯了,因为毕竟在台湾过了大半生。大陆新娘成为他们的感情慰藉。66岁的陈宜奋说,这么大年纪了,娶老婆干什么啊,因为孤独。两个人说说家乡的话,做点家乡的菜,回忆起小时候的光屁股生活,晚上有人睡在旁边,感到安慰和温暖。
当然,骗老荣民的也不仅是大陆新娘。栾先生的表哥也是老荣民,由于他在大陆有不愉快的遭遇,一度想娶个印尼太太,栾先生劝他:“你六十多岁,娶一个二十几岁的,别的不说,身体就对付不了。”他听从了。第二次他又要娶,也是个印尼女人,比他小几岁,年龄还相当。但是现在的情景是,他每半年领一次退休金,拿到钱后,他的印尼太太就会按时回来和他住上一个月,然后带走他的一半退休金离台回乡,因为这是结婚时说好的。平时,表哥仍然一个人孤独地过着日子。
归乡路如此曲折
1987年台湾开放回大陆探亲,很多老兵喜极而泣。然而归乡也并不是没有尴尬和伤痛。
77岁的朱有福是上海人,1949年从上海坐船来台湾。当过海军。1955年退伍,成家,老伴1978年去世。
朱有福说,1949年有一个口号是:“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我们坚信是能成功的,谁也不会去怀疑这个口号,谁怀疑谁的思想就有问题,思想有问题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谁都相信这句话,因为蒋介石是神。可是一喊就是几十年,就再也没有回家过。那时回家的决心不只刻在心上,还刻在身上。说着,他伸出左手,往上撂起袖口,我们赫然看到了刻在他手上的“反共抗俄,民国40年1月1日”的蓝色字迹。皮肤已经失去光泽,但印迹却难以去除。他说他当时所在的装甲兵队1000人身上都刻下了这样的印迹,他们也就是在这样的决心下,日思夜想地反攻大陆成功,想打回老家。
“刚开放,我就回去了。”刘老伯开心地说,那时,妈妈已经去世了,没见到,老父亲还在。“父亲还认得我呢,现在他已经过世了。没赶上见面,他们三天后,打电报给我。”说到这儿,刘老伯混浊的眼睛泛起一层泪光。第一次回大陆,刘老伯说,看到家里屋子正中挂着一个毛泽东的画像,便立刻遮上眼睛说:“这是谁啊,挂这里?我不想看。”果然,第二天,画像就被取走了。说起这件事,刘老伯表情很得意。
栾先生的表哥也是老荣民,来台湾之前,曾在大陆娶过一个媳妇,还生了一个女儿。
两岸解禁后,他立刻回到家乡寻亲。妻子是已经过世了,当地帮他找到了女儿。
他给女儿一家盖了房、买了三大件,还买了一辆摩托车。十几年前,摩托车在家乡的那个小地方,还很轰动,平时有什么活动,甚至由他们骑着摩托车在前开路。可是女儿还是不满足,找各种名义向他要钱。
表哥只是从上士退伍,没有太多退休金,不久,他就开始感到经济压力了。台湾的家人出主意,让他和女儿谈谈,告诉她们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钱。一深谈,表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才发现,此人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是当地的某人找来的自己亲友。
表哥从此再没回过家乡。
快要离开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刘老伯最后一句话:“你这样过一辈子,恨不恨谁?”
刘老伯嘴角颤动了半天,看不出似哭似笑,只是混浊的眼睛盈出了泪光,“谁也不恨哪,要恨只恨自己命不好,打仗没被打死,活着受罪啊。”说着,站起来,拿起拐杖,一跛一拐准备回家。不过,他转而还是开心地说,“过几天,我就要回老家了。”
我们走时,80多岁的周瑞老人揣着手仍在村里游荡,他说他会落叶归根,死后埋在湖北的家乡。
要不了多少年,“老荣民”在整个台湾就将绝迹,“老荣民”也将成为历史名词。实际上,也许历史根本不会记录他们这群渺小而卑下的小人物,只是,小人物的惨淡一生就可以被轻易抹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