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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终于打破了沉默。在她说话以前,她的手指头再一次落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挠着,好象她有了某种癖好似的。我的手心慢慢合起来,像一朵花的闭合。我终于握住了恩的中指,像是包容了恩一样。恩抬起目光时,我突然感到了她目光里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她轻声说,你信吗,我以前做过模特。
恩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开始想象恩走进酒吧时的款款步子。这样的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得出来的。如果酒吧是水,那么女人就是一条条流进水里的鱼,而恩不是简单的鱼,她和那些女人不同,她是风情万种的鱼。我想着恩走在t型台上的样子,想着恩在众人视线里来回走动的样子。恩的个子高挑,但是她没有高到能做一个优秀模特的程度,所以,她一定不是一个好模特。我说,恩,你不是好模特,但是你比好模特更美。恩笑了,说是的,我不是一个好模特,每次比赛我都第一轮淘汰。名模对于我来说,永远只是一个肥皂泡。我不做模特,已经有好几年了。恩的声音很好,不是那种清脆的女声,相反却有着一定的纯厚和温情。
我们的杯子,在这个时候同时举了起来,相互触碰了一下。音乐几乎在我们碰杯的同时响起,一个安静的盲女孩,坐在了钢琴前,脸上挂着淡而忧伤的笑容。音乐流泻着,像一些流动的水,或绸缎,或阳光,或鲜花开放的过程。恩看了看盲女孩,轻声说,这个弹琴的盲女,其实比我要简单和快乐得多。有时候我们要得太多,所以才会身心俱疲。小门,你也许不会相信,我曾经做过三陪,在爱琴海。
我没有打断恩的话,恩以为我会有所表达,但是我没有说话。我的身子斜过来了,坐在椅子上,像要昏昏沉沉睡去的样子。恩知道我没有睡去,所以恩接上了先前的话题,恩说小门你知道吗,那段日子,男朋友离我而去。其实男朋友的离弃,在这个情感多变的时代,是太正常的一件事情,但是我却伤心欲绝,相信那时候我的心和我的身体我的记忆都变得支离破碎。那段日子,我的模特生涯出头无望,我的生计也陷入了困顿。这个时候我才想,我原来是脆弱的,也许所有女人都脆弱,在她想要靠一靠男人肩膀的时候,却找不到那副宽厚的肩膀。所以我才会买醉,不是想醉,是不知不觉就醉了。我天天泡在酒吧里,陪客人喝酒,穿着黑色的露肩装,披散着头发,有那种情欲的味道。在三陪的过程里,我频频使用着女人独有的眼神和肢体语言,令一个个男人都感到心里爬着一条虫,令一个个男人都躁动不安。我陪着男人上床,看男人在床上的猴急样子,看男人在床上的丑态,心里都会笑出泪花来。只是,我自己又是一个什么东西,如果男人在我心目里是一种丑态,那么我在男人心目里又是什么,一个把自己身上的肉和内心的灵魂同时出卖的女人。
恩抿了一口酒,咂了咂舌头,很天真地笑了一下。我突然被她这种突然之间的天真所打动,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个呵护她的人,她会是一头温情的小鹿。也许在很多的十字路口,另一个人的推一把和拉一把,会让你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比如恩。恩的中指仍然在我掌心里,恩的中指像是从我掌心里长出来的一棵小树。恩的手指又动了动,她轻轻笑着,侧着脸眼看我,说,你怎么看我。
我说你是一个好女人,在我心里是的。恩又笑了笑。恩说我迷乱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成天泡在酒里,成开泡在男人的笑声和手掌里,黑色的衣裙,那肩上的吊带无数次地滑落。身体无数地呈现在陌生男人的面前。有许多时候,会在陌生男人的身子底下泪流满面,这样的时候,往往会令男人扫兴,会匆匆地付钱,让我赶紧走开。我知道这是我的不对,我没有提供与他们付出的金钱等同的优质服务。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一个香港男人,他把我带到房间里。她让我洗澡,然后在房间里裸着身子跳舞。
我的眼帘重重要合上了,耳畔仍然响着恩的声音。恩的声音,像一只细蚊的鸣叫,不太可能再会有旁边的人能听得到。我还听到了盲女制造的音乐,纯净如水的音乐。我的眼帘重重地开合了无数次,不是想要睡去,而是想要把自己的记忆隔断。恩的声音源源不断,她的坐姿仍然是笔挺的,这就使得她的腰显得更为纤细,使得她的屁股显得更为圆润和性感。我的手伸过去,落在她的腰间。腰间散发出些微的热量。恩的身子略略颤动了一下,像一棵雨中的小树在微寒中的颤栗。我已听不清恩的话了,只能从恩的话里看到虚拟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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