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和双臂以及胸膛上都被石棱划破,火辣辣地疼。
路坡至少有五米高,我根本无法上去。
怎么办?
我傻了。
这时候山里的人们已经很少走动了,我不可能碰到好心人帮忙。
我拚尽全力,把乞求的声音喊出了喉咙。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我本以为山野之中会有回声,那种回声会传出很远,可是无论我怎样狂叫,那些绝望的信号都悄然被葱郁的树木花草吸收了。
zhijia到n市去找我的时候,我爽约了。
这一次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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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们今生就是注定不能相见?
如果我不到车站,她会怎么想?
她一定不会想到我被困在这里,她一定认为我退缩了。
她见不到我怎么办?
仅仅是伤心吗?
我不能再爽约了,无论怎么样,我也要上去。
153
长期以来,我的双臂因为经常转动轮椅,已经锻炼的很有力量了,我得靠自己的毅力,爬上这个路坡。
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的精神始终不肯懈怠,每接近一点路面,我的喜悦便凭添一重,到最后,我趴在凉凉的路面上,已经快乐地想大声歌唱了。
我想唱。
但是,喉咙突然哑住。
我上来了,轮椅呢?
轮椅还侧躺在下面。
轮椅是我的腿,没有腿我不能走动。
如果从这儿爬到平安站,至少要爬到天亮。
我的眼睛红了。
我顾不上恨自己无能,双臂撑着路面把身体靠近路坡,不由分说重又滚了下去。
我的脑子里“忽忽”响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捷径。我必须把轮椅拖上去,可是它怎么才能上去呢?考验我的时候到了。
终于,我“嘿嘿”笑了起来。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趴在沟里,费力地解开腰带,又把鞋子脱下,然后学着蛇的样子扭动腰身,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裤子褪下来了,真象刚刚蜕下来的蛇皮,疲软地瘫在地上。
我把一条裤腿牢牢系在轮椅上,另一条裤腿用牙齿紧紧咬住,象一头倔驴,拖着轮椅向上爬去。
我做好了半路滑下来的准备,同时每抓住一把铿草和藤蔓都要小心翼翼试一试它们的承受能力。
我觉得我很清醒。
其实,我再清醒也是疯了。
我象一个杀昏了头又看到一滩鲜血的疯子。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第二次爬上了极顶。我趴在路面上狂乱地喘息,腰象折了一样剧痛,双手和胳膊痉挛的无法自控,牙齿更是磕得脆响,口水流出老长。
我突然有一种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使我安详地体味着伤口的疼痛,它们从脸上开始,顺着脖项,扩展到双臂和双手,然后集中在胸膛。那些疼痛在胸膛上乱踩乱跳,继尔疯狂地呼叫着窜向小腹、大腿、膝盖和脚趾。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
这是一种新鲜的疼痛。
这种疼痛新鲜的象花瓣一样一片一片绽开,在我的全身摇曳。
我的心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的腿和脚趾怎么会有痛感呢?
我想让腿动一动,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用拳向大腿砸去。
“嘭——”
我的大脑轰鸣了。
痛感!
痛感!
痛感!
痛感!
“嘿嘿嘿嘿——”
我象心里怀着旷世阴谋的歹徒,阴险地低声笑出来,唯恐被这个世界听见。
我用力抿着嘴。
我狂喜!
我狂怒!
154
这就是平安站。
它头上顶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那月亮象地狱的某座城池上空唯一亮着的一盏长明灯,而远处的几盏红红绿绿的信号灯,就是明明灭灭的鬼火。
我还是爽约了。
我到达平安站的时候,最后一拨坚守在岗位上的小商小贩,蹬着三轮车与我擦肩而过。
除了值班室的房间还亮着灯,不大的站前广场空无一人。
我期盼着火车晚点。
我期盼着zhijia还没有到。
我发现广场的南边有一片亮亮的东西铺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一滩积水。
我过去弯下腰用手撩着洗了洗脸上的土和血渍。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
太静了。
一切都静得顺理成章。
我怀着侥幸心理到值班室窗下敲了敲玻璃,大声问那趟火车到了没有,值班员不耐烦地象说梦话一样告诉我,已经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开走了。
我沉默了。
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希望能看到她站在某个地方,但是,无论我睁眼还是闭眼,我都无法用心灵感应到她的存在。
她来了。
又走了。
我坐在广场的正中央,心里滚过一阵悲凉。
我不甘心,朝着空旷的天幕狂喊。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没有反应。
连回声都是孤独的。
我绝望地转过轮椅准备往回走,突然,我的耳畔响起了鞋跟踏在坚硬路面上的声音。
“咔。”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