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的时候正是“三秋”季节,也就是秋收、秋种、秋管。这真是巧了,不论是杨林、石坝,还是龙门,凡我走访的人家,无一例外地年轻人都出门了,家里就留下老头老太太。我家所在的杨林乡新溪村峡口坝,共十户,39人。目前在家的只有12人,其中学龄儿童2人,另外27人外出打工,分别在深圳、浙江、上海、长沙等地。组里的四十多亩水稻,就靠这十位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太太,用蚂蚁啃骨头的方式,一把一把地收回来。有一位七十二岁的老人,几年前中风半身不遂,也拖一把小木椅,挪着身子下田,用一只能够活动的手,帮着老伴收稻子。而湘乡石坝村的亲戚,他家是四代同堂,儿子、孙子外出打工,收稻子是六十多岁的父母亲作主将,而两位八十多岁的老祖父和老祖母,也要帮着晒谷看场。过去三秋季节,农村学校放农忙假,让中小学生回来帮助秋收秋种,现在讲究教学质量,学校不放假了。这些老头老太能把稻子收回来已属不易,至于传统的秋种,比如,种油菜、小麦、蚕豆……就无暇顾及了。
在中国农村,本应该受到公共财政大力支撑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还远远没有建立起来,农村老人目前只能依靠子女来养老。从表面上看,青壮年的外出务工本应有助于提高其经济上赡养老人的能力,但在实际生活中,这种“本应”远没有转化为现实上的供养水平。我们看到的情况更多是,青壮年的外出带给老人的,是负担的加重和生活质量的下降。在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均外出的情况下,很多老人不仅要一切自理,还要承担起抚育第三代的重任,有的是一至两个孩子需要老人照顾,多的达到六七个孩子与老人生活在一起,这明显超出了他们的负担能力。
在农村,“身子还硬扎”的爷爷奶奶是孩子的福气,更有许多被迫担负着监护职责的老人,连自理都难,又遑顾孩子。
在调查中笔者发现,在大多数祖孙相依为命的家庭里,老人的生活质量都很差,遇到身体不适,只能是大病小看,小病不看,死在家中多日后才被人发现的事件也偶有出现。再者,老人含辛茹苦一辈子,对子女也有感情的需要。而留守儿童太小,与老人的关系更多的是上下之间的管与教,不能形成平等的情感上的互动和交流,这使得大多数的留守老人都有很深的孤独感和不幸福感,许多老人甚至觉得他们的日子便是带着病痛等死。
而对于那些儿子外出、媳妇留守家中的家庭来说,老人虽然只是农活、家务和照看孩子上的帮手,但由于儿子这个家庭主要劳力、这个亲情维系的中间人在家庭中的缺位,处在各自生活与情感重压之下的婆媳之间一旦滋生矛盾,便很难调和。有媒体报道说,某村一七十多岁的老婆婆,三十岁时丈夫因病去世,她含辛茹苦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人。然而,老人并没有因此过上好日子。几年来,三个儿子分别外出打工挣钱,三个儿媳不顾老人体弱多病,都要求老人为各自家庭洗衣、烧饭或者带孩子。老人一年四季奔忙于三个儿子家,从无停歇。一次,老人因受凉感冒发高烧,没有起床,二媳妇却把老人从床上拽下地,让老人到田里干活。老人被儿媳强拽到地里后,无比心寒,收工后将自己关在自己的破屋内上吊身亡,结束了痛苦的一生。邻居说,多年来被三个儿媳虐待的老太是看在外出打工的儿子和可爱的孙子孙女身上,才勉强活了这么多年。
晚年残生,如果不是不得已,谁愿抚了竹子又哺笋?更何况许多老人为儿女操劳一生,已经被生活的艰辛榨得油枯灯尽。于是近些年也有不少地方出现了老人受生活所迫,将子女告上法庭的事,理由是索要带孙费。对于这看似有悖中国传统家庭伦理的现象,一法学界人士明确说:“老人带孙子只是传统,但不代表法律。赡养父母是我们的义务,不带孙儿是他们的权利。”bsp;代管,一个沉甸甸的话题(3)
“奶奶,我觉得您真的好伟大!为了我们父母能够在外挣钱养家糊口,您毅然选择接受了照顾我们。是您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了留在我们身边。您本来是和伯伯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身体又有病,平时生活都得由伯伯他们照顾。可自从我爸妈问您一句,是否愿意到我们家来照顾我和妹妹的时候,没想到,您肯定地答应了!原本还需要人照顾的您,现在却反过来带我们,多不易呀!”湖南省益阳市一中学学生蔡艳在调查表“最想对代理家长说的一句话”一栏中这样说。
是的,没有哪个国家的老人比中国农村留守老人更为伟大!他们完全没有隔代抚养的责任和义务,但在当下中国农村,正是有赖这数百万位本应安享天年的老人,燃烧着自己生命最后的热度,用残烛一般摇曳的人伦之光,照亮着众多孩子心头微弱的希望和梦想。
代管,你管了什么?
一次我到一山村学校走访,正赶上一个班在开家长会。那天到会的监管人,孩子父母只占13%,70%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而非父母、祖(外祖)父母的监管人中,来参加家长会的仅三人。大多数的代管家长来学校,只是为了问个分数,而那些行使代管权的老人既听不懂老师的话,更无法和孩子交流,老师根本无法通过他们达到开家长会的目的。据我对另一所山区小学的数据统计,学校四年级有三个班,人数分别为60人、60人、58人,父母皆在外或父母一方在外的学生比例为:一班50%,二班39%,三班68%。留守学生的抚养状况显示,由祖辈抚养的占50%以上。另一所山村中学的情况同样令人担忧,59名留守孩子中,只有21个孩子的代管家长参加过学校的家长会,半数以上的代管家长根本没在学校挂号,主动打电话过问过孩子在校情况的代管家长更是少得可怜,仅有三人次。一次,我和一老师在半路碰到了一个留守学生的监护人,老师建议他有空就到学校去了解了解孩子的情况。那个监护人却说:“跑一次学校得花个把小时,自己的正事都做不完,哪里有这么多时间跑?”
分析这种状况,一位老师十分忧虑地说,它至少反映出目前孩子监管中存在的两大类问题:一是监管人的能力问题,二是监管人的责任心问题。
哈市某小学四年级女生小茹被人强奸怀孕案发后,案犯张某主动交代,从2004年7月起,作为邻居的他多次利用给钱上网的方式诱奸小茹,第一次得手后他曾担心过好长时间,但发现小茹的奶奶并未觉察,加之他深知小茹的父母一直在北京打工,过年都没回来,于是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而小茹的奶奶在案发后也承认,自己年纪太大了,除了照顾孙女吃住外,别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