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的家时已近凌晨三点,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我的老婆已经回来,她竟然觉也不睡,黑灯瞎火地坐在客厅里的一张长沙发上,还抽起了烟。见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她用那根手电筒向我照来,强烈的光线让我的眼睛睁不由自主地眯起来。
我用手捂住眼睛,心里忐忑不安。
“回来了!”她摁灭香烟,不愠不火,“你一定是很累了,先去冲个凉!”
我心虚地走近她,搂了搂她,嘴就向她的脸颊吻去。她伸出手抵住我的嘴,用力向后推开:“对了,你还得漱一下口!苍蝇的嘴总是叮了这个叮那个,流行疟疾就是这样传染开的!”
我无法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想她可能也是很累了,不愿我的嘴让她的脸更加疲劳,就按照她的指示摸黑漱口冲凉,一丝不苟。一切就绪,她叫我坐在她的对面,手电筒的光线在我的脸上左扫右描上行下游,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我忽然想起了邓紫妮: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已经睡了?
“你的头是怎么回事?”她好像现在才发现我头部的异样,问我,“被债主打了?”
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听她这么一问,灵机一动,就编了一个在路上偶遇债主被债主痛殴一顿的故事。
她好像对我说的故事没有半点怀疑,也不问有关细节,更不追根溯源,只是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你这么一个壮实的男人都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我这么一个柔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果不小心被碰到了,还不知会不会好端端地回家?”
“他们能把你一个女人怎么样?”我说,“欠债的是我又不是你!”
“可我们是夫妻!”
她说。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给她指出关键点。
“但是……”她盯住我,让电筒光线的焦点停驻在我的鼻子上,“我们玩的是假离婚!”
是啊,我怎么会忘记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呢?难道我现在希望那是真的而不是假的?
“谁会真相信一对仍住在一起的夫妻离婚了呢?”她说,“如果是你,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
我表示了肯定。
“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还有谁会相信呢?如果那些债主个个都是白痴就好了!”她说。
我再次沉默起来。如果债主们都是白痴,我还开公司做什么?叫白痴们把钱送给我就行了!
她也无语了好一会儿,眼圈红了起来,还是首先打破了死般的沉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知道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你也知道我爱你爱到天荒地老。可现在,咱们爱的基础有崩溃的危险,你难道真希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谁希望一起生活了五年的恩爱夫妻分道扬镳呢?虽然邓紫妮也是一个好女人,但她不能做老婆,只适合做情人――她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时间一长,难不保会互生龃龉。
我对我亲爱的老婆所说的“爱的基础”似懂非懂,因为在我听来,这可能是一个双关语――既可以说是“情”(她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我和邓紫妮的事),也可以说是“钱”,或者既是“情”又是“钱”。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要我现在做出搬出去的决定,实在是很困难。看着她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样子,我的眼泪也快要流下来了。
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邓紫妮的。她还没休息?想不接,又想接,忍不住看了老婆一眼。她似乎很善解人意,红着眼睛对我点了点头。我若无其事地走到洗手间,关紧门,在黑暗中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