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扬州。
众人听后,都明白了督师的打算。若是往日,众将定已异口同声地附和,但今时不同,清兵早则今夜,晚则明日,就要围困扬州,此刻的决定是影响到在座众人的身家性命的,所以众人也显得格外的谨慎。
这时,扬州知府任民育首先站起来道:“禀督师,卑职身为扬州知府,守土有责,定当竭尽所能以助督师。”
同知曲从直也站起来道:“卑职亦愿随督师,誓保扬州城!”
二人说得大义凛然,而且他们的话,其实也是史可法的意思。所以,大厅中的众人无论心中作何打算,一时也不敢提出异议。
等他们二人坐下,昨夜刚到的刘肇基站了起来,说道:“禀督师,既然大家都是想要坚守扬州城,那末将有一条计策不知当用不当用?”
“愿闻其详。”史可法说道。
“鞑子大军最快也要今夜才能赶到扬州,我军可以在他们必经之路选一地点设伏,又或者,在他们安营之时,趁其大军未集,立足未稳,出城野战。总之,以我军全力败其前锋,歼敌城外,这样,一则可以削鞑子锐气,二则可以助我军威。”刘肇基说道。
刘肇基的话不无道理,史可法正自沉吟思虑之时,又有一武将站起来,说道:“禀督师,此计不妥。清军号称百万,其前锋不下八千之众,而扬州城内算上乡勇、官兵,也不过两万有奇,又如何能保必胜?”说话的是总兵李栖凤。
副将汪思诚也站起来,道:“清军多骑兵,而我军主要是步兵,以步军击骑军,正是犯了兵家大忌。况且,就算可以败其前锋,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以后我们又能以何兵守城?卑职也不赞同刘将军之计。”
李、汪二人说出了扬州城守方面的况,兵力不足。此时的扬州城内有四支主要守军,一支是史可法、任民育的扬州城守军,约四千余人,一支是昨夜赶到的刘肇基部,有四千人,一支是因辖地已陷而暂驻扬州的甘肃镇总兵李栖凤部,也有四千人,还有一支是遵义知府何刚所率的忠贯营,有两千人。此外,各地赶来助守扬州的团练以及临时征召的乡勇,也有大约六千余人。而在如此兵力中,能称得上是骑兵的,仅有由李栖凤从西北带来的一哨人马,不足一千人。相反,满清号称百万大军,再加上沿途投降的明军,其兵力实不下五十万人,其中由清豫亲王多铎亲率的铁骑,更是百战雄狮。两相比较,使厅中众人,都对刘肇基的计策有所疑虑。
“督师!”虽然赞成者少,但是,刘肇基既然已想定了计策,不仅没有迟疑之意,反而昂首看着史可法,抱拳大声道:“自鞑子入关以来,势如破竹,闯贼望风西窜,而官兵更降者无数。鞑子以如此气势来攻我扬州城,末将敢说,若任由他们围城,到时定会军心不稳、民心不安!更有甚者,可能降敌以自保。所以末将才想趁敌未稳,我军一鼓作气,歼其前锋,以保扬州上下抗敌之心!”
刘肇基说到清兵的气势和明兵的胆怯,立时,在场的许多将领都感到心有戚戚焉。
自从睢州总兵许定国用计杀了兴平伯高杰而降清后,长江以北,清兵所到之处,大明官兵罕有抵抗。满清兵威之盛,已是无以复加。的确也只能用一场胜利,才可能稳住众人畏敌惧战之心。但是,想求一胜又谈何容易。满清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扬州若有一战而胜的实力,又如何会有被围城之险。史可法心中一阵黯然,一时难以决断。
见史可法久久未表态,刘肇基又重重地说了声:“督师!”
史可法叹了口气,说道:“刘将军之计虽善,但李、汪两位将军所忧,亦不无道理。所以,我以为,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我军倚城而守,料满清也会有所顾忌……”
“督师!”参军吴易未待史可法说完,便站起说道:“现在尚可倚城而守,但是,待鞑子运来红衣大炮,扬州城墙又能挡几发?缨城自守,只会坐以待毙啊!”
吴易的这番话,再次使史可法陷入两难。同时,也使议事厅内乱成了一团,有说要出城与清兵决一死战的,也有说不能逞一时之勇而折损兵力的,当然,后者占了绝大多数。两边争执不下,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还说得文雅些,那些行伍出身,大字不识几个的,一说得兴起,各种市井之言,纷纷脱口而出。一时之间,议事厅之内犹如闹市一般。
事情瞬间发展到如此地步,在议事厅内较为持重的几位大员,脸色都极为难看。不得已之下,史可法大声喝斥:“都给我静下!”同时,以一种极为威严且居高临下地目光,缓缓地扫视厅内仍大声争执的众人。注意到史可法目光的将领,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低下了头。片刻,大厅之上又再度鸦雀无声。
待众将安静下来后,史可法说道:“出城野战之事,胜负难料,且关乎扬州存亡,本督师还需再三斟酌。各位先暂回防区,加紧防务,听候调遣。散会。”
吴易还想再说几句,但邻座的参军吴尔埙不断地向他使来眼色,劝他别再争执下去。最后,吴尔埙也只好暂且忍住。
走出督师府后,吴易快步走到吴尔埙身旁,问道:“介子兄,为何要阻我劝督师出兵?”
吴尔埙看了看吴易,反问道:“难道你还不明白阁部其实无出城野战之意吗?”
“正是如此,才需多加进言,晓以利害。”吴易正色道。
“日生兄难道有野战必胜之法?”吴尔埙说道。
“野战不测之事甚多,怎会有必胜之法,有也只是相克之策。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审时度势,必可竟全功。”吴易并没有被说服,反而觉得吴尔埙有些迂腐。
吴尔埙苦笑着道:“此事我明,而且,我料阁部也明。但,当此敌众我寡之势,大明生死存亡之时,阁部也不得不持重用兵,哪敢轻易冒险。更何况,由前次一日三调令便可知,阁部心中已尽失方寸,若想改变他的主意,出城野战,实难矣。”
吴尔埙提到史可法一日三调令的事,吴易沉默了。
当日左良玉东犯,满清南攻之时,史可法一日三调令至邳宿屯田道应廷吉处。上午先令“督一应军器钱粮至浦口会剿左良玉部”;中午再令“诸军不必赴泗,速回扬州听调”;下午又令“盱眙告急,邳宿道可督诸军至天长接应”。军令一日三变,令部队疲于道上。众将由此皆知,史可法已是胸无成策,甚至,可以说是惊慌失措。如此状态,吴易也明白,史可法定会选择保守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