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打哆嗦,硬着头皮死撑:“是不是被我说到心坎儿里去了?”
康司祺双手交握,托着下巴,向下抿了抿嘴角,语气和眼神一样冷嗖嗖的:“你说,庄泽不回来了?”
这个问题的逻辑跟康露洁的对不上,她愣了一下:“他不就是没回来么……九月开始,这都七个月了,怀个孩子都快瓜熟蒂落了,要不是他还对我一样好,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七个月了。”康司祺收敛了目光,视线落在桌上,沉默好半晌,道,“是太久了。”
康露洁观察她爹,发现这个老男人陷入了一种疑似感慨多思的状态里,冷冷的眉宇之间泛起一层薄薄的哀伤。哦,神一样的哀伤,她爹什么时候“哀伤”过啊!莫不是……真的老了?老来孤独格外深重?
“请假跟谁请?跟你庄老师说行不行?”
“啊?”康露洁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来,意识到康司祺松口了,赶紧摇摇手,“不行不行不行,你别又那我做借口打扰庄叔,他最近为了你的玫瑰园忙死了,上完课还得去指导你请的那帮园艺工,你可别烦他。”
说这话,她麻利地翻出了手机,递给康司祺:“这是我们辅导员的号码,得跟她说!”
康司祺还真接过手机,给她请了这个假,借口是“孩子妈忌日十周年,要按本地风俗墓前守孝半个月”。那外地辅导员听了,一愣一愣,愣是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康司祺再冷冷逼问一句“可以了吗”,那边当即吓得点头同意了。
康露洁目瞪口呆。
康司祺递还手机,起身整了整袖子,睨她一眼:“走吧,现在就去,明天开始就是你的假期。”
“哦!”康露洁马上跑出去收拾行李,片刻,又折回来,探个脑袋,皱眉瞪着康司祺,“爸,我妈走十二年了,你对我妈可走走心吧,她至少给你生了个闺女儿!”
康司祺:“老林五分钟后到,我没空等你。”
小姑娘吭哧吭哧拐上楼去了。
那个古村庄太久没有人住了,离它最近的良坡都已经有很多年轻人不记得它叫什么,慢慢的,它原本的名字就被“良坡里”替代了,意思是“比良坡更里面的村庄”。
它窝在一个山坳之中,进去的路很难走,康司祺已经自掏腰包修路,目前推到四分之三,最后一点路没法儿开车,父女俩和同来的公司职员只能下车步行。
现在,目之所及都是康司祺花钱包下的地盘,他免不了看哪儿都像看自己未修缮的破房子,走哪儿就对身边的员工把规划打理的命令下到哪儿,康露洁懒得听,一个人走在前面。她没到过这么山坳的地方,满眼都是新奇。
忽然,眼里映入一个十分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雨天农民下地干活儿才穿的装备,水靴、油纸雨披、宽檐帽,正蹬着一辆在泥土地上叮叮当当响的二八古董自行车。这画风,康露洁是真没见过。
她一边拔腿追上去,一边喊:“叔!”
那车“嘎吱”一声刹车,车上的人长腿一撑地,停住了,扭过头来。还真是庄泽。他大半张脸都让那个宽檐大帽子给遮住了,只见他唇边挂上笑,招招手:“露露,你怎么来了?跟你爸一起来的?”
康露洁迈大步跑过去,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他一番:“您怎么穿成这样啊?这也没下雨啊!”
庄泽把帽子往后掰了掰:“早上下过一阵,村里人说这种情况到下午还会下,我就没换衣服了。你爸呢?”
“后面,忙着欣赏自己的江山呢!我们别理他!”康露洁推了推自行车,庄泽干脆下了车,陪她走路,她叽叽咕咕地说,“叔,您在这里正好,一会儿到花园里了,你好好跟我讲讲在天然土地上种花儿,和在大棚里栽培的区别。”
庄泽往后看了看,望见了康司祺的身影,才回头接康露洁的话聊下去。
庄泽在这“良坡里”的技术指导一点都不含糊,有课的工作日,他按时收集村里送来的种植观察记录,没课的时候或者周末,他会亲自到村里来,这股亲力亲为的劲儿和后面指点江山的投资大老板康司祺不分伯仲。
所以,康司祺在这里看到他,一点也不惊讶。
进了村里,安顿好了康露洁的住处,一行人就去玫瑰园真搞起视察来了。
整个园子分了好几部分,各自用不同的方法种植,播种、扦插、嫁接、压条都有尝试,第一年主要还是看花对土地的适应情况。
视察到一半,还真下起了雨,众人只好就近躲进了一间园艺工人守园子住的房子里。
除了装备齐全的庄泽,其他人都有点儿淋湿。住在这里的园艺工人翻出来两个吹风筒,分给他们。康司祺摆摆手,让康露洁和员工先用,自己转悠到房子后面去了,那儿有个简单搭建的厨房,灶里的火光依稀可见,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