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谷里的居民在李文没到时是文盲,没文化倒也罢了,做个听天由命的井底之蛙从生至死自然循环一轮也就此过了。可李文一来,开化了后辈,他们增长了知识,学到了英文,也知道了人与蛙有很大的不同,因此而明白了人该怎样活,对山外广阔天地充满憧憬的他们晓得了只有翻出谷才能找到人类真正的家园,不向上奋斗怎像个人样!他们没有苟且,李文带他们拼过了,虽然没看到成功,但这精神不灭,就在我掉下来的那一边谷沿,陡峭岩壁上一条刚可落脚的向上险径就是他们拼搏的见证―那是从李文开始的七、八十年里,他们一代连一代的青壮年爬上去用沸泉里喷出来的特硬矿精一步一步敲凿出来的,虽说“路”尚未通到山顶,可这半载子天梯仍无愧为人类最伟大工程之一!
现在那母亲照样念念不忘祖辈遗愿,当她一见到我初来时穿戴的衣服鞋帽,就把它们全都收了去,除了定时拿出来在温泉水与冰川泥里浸浸湿、润润料之外,平时一律封存,连条平脚短裤也不许我再穿,讲明要我身体养好后,等到了登攀拼搏那一天才可用上。苏珊几番求妈,就只想摸摸那衣服皮感觉感觉,也得不到批准,可怜的她只好问我讨要那几张年历卡,对着画中运动员身上的纸面体操服下手。
拿出珍藏的年历卡,苏珊瞩意于卡上的运动服花式,我则一次又一次地怀念着上面的人儿―“小红”是已有些褪色了,但她的美貌笑容不会起皱。记得当初离与她相识的日子已不远了,为了让她先有个深刻印象,我都立到悬崖边上去留影准备给她看,没曾想这景点最壮观…也最危险,自己会在那一个跟斗从“世界屋脊”跌进这个“地牢”里关了禁闭。嗨,也不知这形象照好了没有?我为了…而奋不顾身拍的这张相片后来她看到了吗?我自己现在是只能对着旧卡片上的她隔世追思,此情恐是全成空想了,但这第一次的心动我将永存心底。
脱出凡世的心困,面前日日相处的这几位“仙境”中人总让我感到有一种天外异禀,苏珊、莫莉,还有她们那妈,这三个女人没有退化畸变的怪样,不论思维还是体症都有超群表现。她们继承了远祖传统,又添了上帝信仰,融合成了“藏传洋教”,母女仨常常在我面前来上一段带西藏古风的歌舞,我是听不太懂她们唱出来的词曲究竟是啥意思,也看不来这几个女人扭来扭去又代表了什么名堂,但就只欣赏她们娘仨嗓子眼里转弯抖动的唱功,观摩其舞姿的奔放优美,自己已如升到了云端,跌进了瑶池―瞧这几位“仙谷神女”的健康协调、赤诚完美,要在凡世间哪有啊!
我记得以前在图书馆翻过一本谈遗传的外文书,说近亲婚配的子女有遗传缺陷的几率很高,但也有基因正常甚至极少因相同基因叠加而在某些智能、体能上超越常人的特异后代。看这一家人四个户口中,三个基因性别链纯x的在“品相”上没有显性问题,不管大的小的都像刚出笼的热气肉包一样弹力十足的鼓涨着,挺乳紧腰翘臀劲腿,野性天成,体健神清。就一个xy混合链的…人形瘦小,皮毛异状,雄风全无,心智奇特,脑子身子都怪掉了,这家人是到了急需“国王”的时候。
我心脑复原很好,基本没有失忆,大致记得往事,运动手脚也无障碍,作为一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革命青年,我探明处境后当然知道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
我们当屋住的山洞早先只是个天然野洞,但自文明人在洞额以“斑鸠”勒石命名后这洞即开始了有文化的历史,现在洞外一侧外壁就还刻有英文原版的拜伦诗抄等。为了相映成趣,把史前野洞烘托出更浓的“文化洞”氛围,我有了力气手劲后在洞口另一侧空白处也凿上了咱中华柳家先贤―唐朝柳宗元的一首五言绝句: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柳天落翁
独伴斑鸠穴
诗骨是前辈的,后两句我作了些改动,这样符合了此时此地的特定情境。
不过咱既然不远千里落到了这里,光只陪陪“斑鸠”岂能让人甘心,我不能落在人家李文后面,我要力争带“斑鸠”们出去做回人,这个主意我是拿定了!
当然想出去不是喊喊口号就能成功的,这山又高又陡,最上面一段还冰封雪盖,连猴子也难攀越。前人虽是沿着岩壁朝上凿了段用于支撑的凹进凸出,这难爬程度也就是从“亿分危险”降到“万分危险”而已,其性质依然极其危险,况且过了现成的最后一个落脚点后,再往上无人探过的“路”就全得自己料理了。而我什么登山工具也没有,只靠手脚爬,这可是要拼体力、拼毅力,靠技巧、靠心肺,另外还得耐缺氧、冻不死,最后就是看运道了。
说到耐缺氧不怕冻的潜能,我不用再练已可自测在谷中名列第一,这还是拜早前在半山谷的雪压冰封中“闭关”三十年所赐,那时被速冻活埋的我虽说脑子没了知觉,可身上还留了那么一小口气维系着命,憋得细胞在休眠中学会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氧,现在人复苏了后此特异体质仍保持着,我无意中在大难不死时逼出了这个…这个“僵尸功”!
根据调查下来的情况,我排了个充分利用自身优势,进一步恢复锻炼体质、熟悉攀登路线的计划。准备用个三、四年时间刻苦训练,要把手劲、脚力,还有肌肉韧带、关节筋腱等运动部位起码练到“健将”级,至迟在实际年龄二十六岁内开始行动,因为据说那个时候体力最充沛、反应最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