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壑深,此乡不该成禁锢七瓣雪的地牢。
向往安宁的剑桥诗人来不了幽谷,
亲近高峰的牛津登山者却无奈成了离群的斑鸠。
感谢达萨拯救了落难的游魂,
延续生命之火是我唯一的报恩。
水滴归海才能永不干涸,
凡我子孙皆得铭记:
穴居的孤独绝难永恒,
回归人类大家庭方可昌生。
虽然犹如无翅的鸟儿,
我心我身仍奋然向上。
哪怕此生终埋荒野,
后世后代万勿放弃尊严做人!
这诗悲壮,尤其后面几行语句,字字直撼心底!从头到尾读了李文手镌的那一大段纪事和感言,我仿佛见证了这位英伦硬汉值得钦佩的冒险人生:一个二十出头的翩翩青年,在牛津攻读之余不图享受安逸却冒着极大危险来登山,作为地球上最高等的生物物种,他立志要攀上地球的最高处。虽然出了意外,但他并没在随之而来的困境中低头,没有放弃抗争而沦落为听天由命自生自灭的二流动物,他依然在持续的几十年中以智慧生命的精神和顽强向绝望挑战,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他仍在“奋然向上”!
有性情、有毅力、有勇气的他活得是个“人”,是个真正有尊严的人,我对李大伯肃然起敬。
接在李文的绝命诗后面,他的下一代继续把家史谷志刻到石上…再下一代…又再下一代。只是这史、志虽在延续,可更新的人丁种气却无法避免地渐渐趋向退化,家里生女的还尚能维持,男的则体质越来越差,寿命越来越短,传至今日,就单剩一个怪丁不雄的凯文了。
自李文带了儿子走后,他家没再出过一个体能强大的男子汉,几代后辈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继续上山拼劲打凿踏阶外,再无实力试试登高至接近山顶的高度,况且在少了衣物蔽体的情况下,人是无法在雪线上活过夜的,而只花一个白天那几个钟头就攀越千米陡壁又绝无可能,所以李文冲顶的纪录在谷史里就成了后无来者的绝唱。
怪不得这家人这么…这么暴露开放,原来她们根本就是没衣服穿的,而且生儿子…又乱搞,虽是情有可原,但这样弄…不怪才怪呢!
了解了斑鸠谷的这些人文历史及其窘迫的传宗接代状况,我感到问题严重了,如果掉下来的人跑不出去,那最后不是都要变怪胎,大家都得完!
一念到此,我每每心急火燎地对天长啸,指望着山上有人听到动静后会出手相救。但一个才刚“回魂”不久的虚弱之躯“啸”不出几个分贝,倒是白白耗费了宝贵的元神精气。冷静下来后再一思量:此地早有猛泉不间断地沸腾喧哗了千年万载,还有那大法螺吹起来也不可谓缺声威,它们的音量都远远超过了我的愣吼极叫,可是待这些在谷底振聋发聩的大动静传上高高的山之巅时全都已气若游丝,还几乎被山顶终年呼号的风声所掩没。所以想扯破喉咙喊来救兵实在是没指望的,更何况谷口的山顶是个高寒缺氧的无人区,这些情况我其实都是实地亲历有数的!
唉,从北京一走竟然已有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家里为了我的失踪肯定惹出许多不安,孩儿不慎让父母担忧痛苦实属大不孝,而且我离京时首都那么乱,不知那一场政治风暴过后国与家如今太平了吗!
还有我出来前刚听叶向前讲过:回去后他会托人安排介绍我与那位…那位“小红”见一面,但没想我眼开眼闭才一眨眼功夫却已三十多载晃过了,虽然她…她该是长成“老红”了,但我仍时时惦记着她,老觉得那事不过才相隔了几天嘛!
这么多重大事由困扰着我,都得出去了才能解决。可陷身深谷都很有些年头了,看来没有谁还料得到咱还活着,本地也喊不到救护车。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我思来想去仍只有靠自己从地面上找找看还有出去的活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