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青沿着清流最终走到的是一处绝地。四周清流回旋,中间只有方寸踮足之地。那些牵连不断的洞口早已不见,头顶一望无垠的空蒙,千姿百态的钟乳石仿佛瞬间融化了,将那一片清流晕染成乳白。
乳白色的水流旋转着,慢慢上升,要将那方寸之地也给吞没。陌青想飞起来,但是不能够。他把脚轻轻探下水面,试图趟出困境,但没能测出深浅。他的脚还泡在缓缓流动的水里,虽则是一个鬼魂,但是却真切的感觉到了水流的温柔,仿佛有无数双小手将他的脚心轻轻抚弄。
像受了什么魅惑,陌青忍不住把脚往水里浸的更深,快要摔倒时才悚然惊醒。一哆嗦,把脚收了回去,可仅仅退了半步,脚后跟又触到了水面。他低头一看,原本方寸大小的土地已被水流带走了一大半。乳白色的水面还在缓缓回旋,慢慢上升。
水面慢慢漫过了陌青的脚面。他绷直了身形,双脚紧紧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脖子和腰身却怎么也闲不下来,四处寻找出路。可四海茫茫,高天难上,哪里还有出路!他有点懊恼起自己来了,懊恼自己不该贪心闯进那个山洞。
蓦然,他有些骇然的怪叫了一声。他挣扎了几下,可是整个人都没有移动分毫。他的双脚仿佛化进了乳白色的水流里了,使不上任何劲力。不知道是水面上升得快了,还是他化进水流里了,水面很快就漫到了他的头顶,最终将他吞没。
沉入水里之后,陌青发觉确实是自己融化在水流里了。他的意识随着水流的旋转渐渐的涣散开来,散逸茫无际涯的远流、天边。在他弥留之际,他模糊地看到了如墨的天空,万千流星陨落,全都坠入了他身处的乳白色的海洋。他顺着一道道璀璨的星光看到乳白色的水底,那里仿佛也变成了星空,但冰凌满布,纵然冰凌之下无尽的火海升腾,依然十分清冷。渐渐的他依稀又听到了风声、雨声……
陌青的意识完全湮灭在那一片乳白色的汪洋里,整个汪洋顿时汹涌澎湃起来,飞速旋转着挤进海洋中央的一颗黑珠子里。同时水面上升起无数的鬼魂,他们一浮出水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送到了高空。最后从海洋里浮出来的竟然是那骷髅,秦广王!
秦广王看着漫无边际的乳白色海洋,神情凝重,冲上了高空,静静的观望着一切。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乳白色的汪洋完全挤进了那颗小小的黑珠子里。珠子还是那般大小,由纯黑色变成了黑白交融,不断流转的两色珠。珠子滞留在那方寸之地,缓缓旋转。
四周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山洞还是山洞,钟乳石也都还在,唯一改变了的是那清流连带那些寒光石都干涸了。秦广王慢慢的降落在那珠子跟前,默默地注视着那珠子,想上前去取,但又有些迟疑。空旷的山洞中,无数的鬼魂也都默默地注视着那两色珠。
良久,秦广王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脚步沉重的走到两色珠跟前,伸手向它捻去。这时,一道天光突然从天而降,穿透壁立万仞的高山,直接照在两色珠上。秦广王惊呼了一声,连忙后退。两色珠被天光照耀,却并没有立即升腾而起,而是依旧在原地打着转儿,只不过转得有些急了。
天光越来越强烈,两色珠慢慢的再也抗拒不了,旋转着飞了起来。它刚一离开地面,一道乌光从地下迸发而出,照在它上面,阻止了它的去势。秦广王和那些观望的鬼魂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天光和乌光不停地对峙着,两色珠飞速的旋转不定,时上时下,它本身的黑白两种颜色分分合合,变幻不定。久久之后,两色珠一阵剧烈颤动,荡漾开一圈古老迷蒙的气息,照在它上面的两道光芒瞬间被隔开,随即消失不见。一道虚淡的身影从两色珠里飘逸而出,两色球旋转着融进了他的丹田里。
从两色珠里飘逸出来的虚淡的身影正是陌青,可是他丧失了意识,成了一道全新的人魂。他有些茫然的转身,面朝正西方,站了片刻,一道金光透了进来,形成了一条道路。秦广王惊疑了一声:“黄泉路?黄泉路改道相迎!……”秦广王没有再说下去,陌青已经迈步踏上了这突兀出现的黄泉路。
陌青一脚踏上黄泉路,光秃秃的石头上顿时开出了灿烂的火红色的花朵。花似一个撑开的伞面,一缕缕幽魂似的白气托着它飞旋而起,轻轻飞舞。他平静而沉稳的踏遍了一路彼岸花,来到了一条大河前。血黄色的河水翻滚不已,咆哮不休,无数的冤魂厉鬼此起彼伏。河岸上高高耸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深刻两个古字,依稀辨别得出是忘川二字。
他走向忘川河上的一座破败的浮桥,桥墩上也刻着两个古字,名曰奈何。走上奈何桥,只见桥下云烟缭绕,滔滔的流水声穿透三千尺冥雾,清晰地回荡在耳畔。他没有任何停留,脚下的金光在蔓延,彼岸花也一直开到了河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