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自个找到保安团就有投拜儿子的倒茬子影响。
朱先生着一位同仁到县城给孝文送信。孝文于天黑后才匆匆赶来,一见父亲就
跪下了。白孝文听到父亲在救黑娃的话咯咯咯笑起来:“爸你尽是出奇之举!你一
提说黑娃,我还当是催我快快处置了那个祸哩!没想到你……”白嘉轩又说着如同
对孝武讲过的道理:“瞎人只有落到这一步才能学好。学好了就是个好人。”朱先
生插话发挥着白嘉轩的思路:“杀了可就少一个人了。”白孝文不作正面拒绝,软
软地说:“上边已经批示就地枪决。土匪不是共匪,不需再三审问杀了算了。你们
说啥也不顶用,我根本没有杀他放他的权力。”白嘉轩急切地说:“那让我先到监
里看一回总可以吗?”白孝文笑笑说:“看不成。谁也不准看。十二道岗道道都是
俩人把守,蝇子也飞不进去——防他的土匪弟兄劫监。”白嘉轩一下子凉下来默然
无措。白孝文说:“爸,你心好我知道,可这事比不得族里的事喀!你回去吧!枪
决黑娃以前,我给他说知道明,你想探监救他。让他小子死到阴司再琢磨他对住对
不住你!”
白孝文回到县城里已夜深人静,让随身的团丁回团部,自己便径直回到城关东
街。妻子给他拉开门闩,白孝文进门后,反过身来重新推上门闩,这当儿突然被人
搂卡住脖子塞住了嘴巴。他听见妻子在身后有同样遭遇的动静,他的眼睛先被蒙住,
接着捆死了双臂,随后就被推拽到自己的寝室里。黑暗里有人说话了:“我来跟你
谈一笔生意。你先给手里囤的货开了价吧!你心尽量往大往高开我都能接受。”孝
文明白了这是黑娃的弟兄来了,眼被蒙着,嘴被堵塞着无法交涉,依然支楞着脑袋。
那人继续说:“你愿意把那囤货发给我,我给你把话说明白;当下先给你炕上的这
个太太开了膛,你日后娶一个我杀一个,你娶十个我杀十个,你这辈子只能逛窑子,
可甭想太太陪房;你先房女人留下两个娃,炕上这位太太肚里正怀着一个,这三个
出世的和没出世的后人注定都嫩撅,你这辈子甭想留后;原上你老窑里有七八口人,
我想弄死谁谁也逃不脱;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慢慢地处置掉,最后才拾掇你的老子;
你的老子先前给打断了腰杆子,这回我再把他的腰杆子抻直拉平,你们白家就从原
上雪消化水了;只留下你单崩儿一个受熬煎!”白孝文被陌生人描述的血腥图景吓
得浑身抖颤,猛烈挣扎着还是无法表态。那人沉静地公开了自个的身份:“我是大
拇指郑芒。”白孝文听到这个名字更紧张了,急迫中终于想到一个可能的表态方式,
扑通一声跪倒脚地上。郑芒说:“给他把嘴腾了。”
随后就变成大拇指芒儿和保安团白营长共同设计营救黑娃的密谋,方案有二,
由孝文在检查岗哨查巡防务时捎给黑娃一根钢钎,让他自己挖抠砖缝的石灰自行逃
脱;再一个办法需大动干戈,组织一次游街示众,由郑芒领土匪相机动持黑娃。俩
人都认为第二个办法属于下策,只能作为迫不得已采取的行动。芒儿说:“见不着
我的二拇指都不算数,太太得跟我到山上逛几天风景,我会照顾好她的。”
第二天傍晚,白孝文就把一根细钢钎塞给了黑娃。黑娃接住钢钎时,那双死绝
的眼睛烁出一道利光。白孝文当晚刚回到东街住屋,后半夜时又有人敲窗棂。他开
了门,黑暗里瞅不准面孔。那人说:“我给捎来一封信。”白孝文心里紧缩起来,
进屋到灯下拆开信封,原以为是土匪头子郑芒捎来的,不料却是鹿兆鹏的亲笔信,
同样是求告他设法留下黑娃性命,白孝文看罢信扬起头来。送信人往灯前挪了两步,
嗤一声笑着问:“你还认识我不?”白孝文惊恐地叫起来:“韩裁缝?”韩裁缝说:
“请你给个回话。”白孝文紧张地说:“你给鹿兆鹏说,让他甭胡搅和,他越搅和
黑娃死得越快。韩裁缝你也是共党分子?今日要不是在我屋,我就把你扣起来。”
韩裁缝沉稳地笑笑:“咱俩一对一你不是我的对手,拾掇你不用枪只用一把剪子就
够了。”白孝文也强撑面皮:“有礼不打上门客,你走吧!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客气。
”韩裁缝说:“鹿兆鹏也很重义气。黑娃不过跟他闹过几天农协,后来不随他了,
可他还是想救他一命。你给个回话我就走。”白孝文冷静下来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共党甭胡乱搅和。你越搅和黑娃死得越快。还要啥回话呢?你走吧!”
黑娃越狱逃跑的消息比缉获黑娃在县城引起的轰动还要大。那个由黑娃掏开的
墙洞往幽暗的囚室里透进一个椭圆形的光圈,被各级军官反复察看反复琢磨,却没
有一个人怀疑到白孝文身上,因为黑娃是白孝文率领一营团丁抓获的。白孝文按照
筹算好的办法,严历地拷打站岗的送饭的团丁,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接近死囚室里
的黑娃。道理很简单,拷问越严历,他自己就越安全,终于打得一个送饭的团丁忍
受不住而招了假供。白孝文请示了保安团张团长,就着人把奄奄一息的屈死鬼团丁
拉出去埋了,这件事才渐次从记忆中消失了。
又一天夜深入静的时分,白孝文猛然听到窗根下太太的隐声呼叫,他急忙开门
后,又差点儿被什么绊了个筋斗。他把太太扶进门来。到灯下一瞅,太太完好如初,
才甚为欣慰,却仍然忍不住说:“你受苦了。”大太淡淡地说:“他们还算义气。”
送太太回归的土匪先翻墙后开街门已经走掉。白孝文去查看了一看,竟是一只完好
的山兽皮筒子,到灯下解开扎口,里面装着满满一筒子硬洋。太太说:“黑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