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氏一案,她虽未抛头露面,其实却是幕后主宰。眼下她也暗自庆幸,瞧着皇帝对武隶的狠劲,幸亏她没有亲自出面,要事皇帝这股邪火发泄在她身上,不就糟糕了?后宫里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倒了一个客氏,保不准出来一个齐氏王氏的。正自思量的时候,有宫人喧道,“裕妃娘娘到!”皇后站起来,迎了出去,绕过屏风,站在汉白玉堆砌的栏杆前,看见裕妃袅娜的身子向她走来。
裕妃见到皇后,笑道,“皇后姐姐安好……”便要行礼。皇后一把拉住裕妃的手,道,“妹妹可别行礼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哩!”裕妃腼腆羞涩,道,“这怎么可以!”皇后不欲纠缠于这些繁文缛节,牵着她的手,安安稳稳的坐下,瞧着裕妃又是羞涩又是欢颜,皇后忍不住一脸羡慕的神色,心底也越发的痛恨起客氏来,心想,“好一个恶毒的婆娘,竟然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裕妃擅于察言观色。便笑嘻嘻的宽慰道,“皇上隔三岔五的来东暧阁过夜,姐姐可又有动静了么?”皇后闻言脸上一红,道,“打你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也来取笑姐姐么?”随即幽幽道,“姐姐被那恶婆娘害惨了!”
裕妃道,“幸亏客氏那恶婆娘被关起来了,不然姐姐受苦,妹子我也将命丧黄泉哩。”觉察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裕妃又说,“倒是多亏了那武大人,我们姐妹才得保平安,只是闻说如今武大人身陷囹囵,可确实么?”
皇后叹了一声气,道,“可不是么?姐姐也正为他可惜呢……”裕妃拿出奏折,递了过去,道,“我恰巧拿到武隶请人传进宫来的奏折,心想定是要紧事,还未来得及看呢,就给姐姐送来了。”皇后拿过来翻开看过,点头道,“果真是真知卓见!”见到裕妃期翼的眼神,皇后心想武隶我是不能管的,免得撇不清,遂沉吟倒,“只是我后宫不能干预朝政,这些事情由大臣们去做罢!”裕妃也笑笑,“妹子一点本也不愿意管这些事,只是碍於情面……哎呀!近日我总觉着倦乏无力,连吃饭也不想动了哩……”她捂嘴笑道,“姐姐瞧我是不是懒透了?”皇后拿手在她鼻子上一刮,笑道,“可不是么?都成一只小懒猫了吧……”
两人又闲聊了很长时间,临走时候,裕妃突然拍了拍脑门,笑道,“姐姐看我这记性!刚刚还跟钱福顺说来着,大内事物和锦衣卫卫一起管,他身上担子太重了。妹子寻思着,他也一把年纪了,宫里的事,就让手底下的小桂子担了,姐姐瞧着可成?”皇后早想着钱福顺权柄太重,要分掉一些,闻言便顺水推舟,“也是的……待本宫与皇上商议后,便发旨罢。”说罢把桌上奏折递还她,说道,“妹妹闲来无事也可看看这奏折,那武隶写的很有见地,看看也无妨的。”裕妃拿着奏折,颇无奈,心想这一圈太极打下来,到底还是将这东西还给我了!
……
谢霓儿得了太监回音,说奏折已然按武隶所说,递到钱福顺手里,心上仿佛挪开了压一块万斤大石。她再三谢过那太监,匆匆往回走。此时,一轮月牙儿正冷冷清清的挂在天空,一些厚薄不均的云不时从它边上漂过,天外三两星,眨巴着眼睛,远远的望着她。打更人的梆子“突突”的响,那嘶哑的嗓子常年都是一个调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女孩孤身走夜路,自然是浮想联翩、狐仙鬼怪的自个吓自个。到了空旷处,又瞧见远处一点窄窄的门缝里透出的一点昏黄的灯光,便觉得十分可疑。耳旁传来一声枭鸟怪啼,谢霓儿听得汗毛倒立,一个趟子跑出不知多远去了。待喘息稍停,谢霓儿想起了武隶的话,“这些人里头,孙承宗是最要紧的一个,他眼下还是皇帝的老师,霓儿务必要把奏章交到他手上……”
“可是……可是……”谢霓儿心里又害怕了,这么漆黑可怕的夜晚,她一个人要走那么远的路,要是碰上什么……想到这里,谢霓儿仿佛听到身后想起稀稀拉拉的几个脚步声,她回头去看,哪里有半个人影,空荡荡的长街,几片枯烂的叶子在风里古怪的飘着.风吹着她的长发,就好象一只冰冷的手抚过一样。她生生的打了个冷颤,祈祷道,“菩萨、佛祖,霓儿是为了他才走这些路的,愿武哥哥和张姐姐好人有好报,佛祖保佑她吧!”她祈祷了一阵,心底惊惧渐去,胆气复壮,僵冷的身子也热起来。随即辨明方向,迈开步子,朝着孙承宗府邸走去。
……
楚香楼里,众学子听着梦蝶讲武隶的事。读书人,但凡看过史书的,对宦官专权天生的痛恨。因此,对武隶便存着几分惺惺相惜。更何况,众人潜意识里,能写出这样震古烁今的文章的人,自然不会是奸佞小人。
听完梦蝶的话,叶廷麟叹道,“真可惜了武大人满腹才华,一腔忠义!”那傅宗龙心里也觉得惋惜,只是他为人稳重,心思缜密,不象叶廷麟一般,对朝廷已下定论之事,不加评说。那宋一鹤却是个颇有侠气的人,上回在楚香楼,为了武隶调戏化雪的一句“陪我睡觉”,差点打起来,听到叶廷麟的这句话,说道,“何止可惜,简直是冤枉忠良!”他捧着奏折,义愤填膺,“这样的贤臣,如今竟落入大狱,我等读书人遇此不平事,何不登高一呼,为武大人请愿!”他看看左右,只道这等正义之举,必是应者云集。哪知众人闻言,竟纷纷低下了头。
“为何诸君……”宋一鹤惊诧不已,平日里,众人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仿佛管尽人间一切不平事的模样,谓只待来日,我一朝掌权,便可齐家治国平天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一个肯出头的人也没有。良久,人群里出来了一个声音,“宋兄,今科取士在即,我等寒窗十载,实在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差错的……”
叶廷麟原本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因此第一个为武隶鸣不平。宋一鹤倡议众人一起去请愿,最是和了他的心意。只是老父身为楚党魁首,虽然在阉党问题上,楚党与东林有共同利益,但毕竟阉党已除,眼下楚党正联合浙党,与东林争得不加开交。家人一再叮嘱他不可惹是生非,因此他也不敢附议。
梦蝶看在眼里,心冷了半截。旁边化雪偷偷拉她,问道,“上次赎姐姐出楚香楼的两位公子,可是有武大人?”梦蝶心想,这种时候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原来,上次武隶化名毛润之,一首沁园春,震惊四座。化雪爱慕他的才华,事后化雪悄悄向老鸨打听,得知这个毛润之就是给梦蝶赎身那人的朋友,两人是一道来的。今天梦蝶又为了这个武大人奔走,化雪已然猜着八分了。得到梦蝶肯定的答案,化雪心里了然,“果真是他,这分奏章,也只有他这样的人儿,才能写得出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