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个牧羊佬,朕听说他河南郡治得挺好,没想到他居然说河南一不产盐,二不产铁,因此拒绝盐铁新法。传朕旨意,把他调到齐国临淄去任太守,那儿盛产盐铁,看他再不实行盐铁之法,还怎么当太守!”
桑弘羊忙说:“臣谢皇上,臣保证财物足够皇上使用!”
霍光听了此话,在远处皱了皱眉头。
武帝转向公孙贺说:“老丞相,这回你没什么说的了吧。”
公孙贺急忙应承:“老臣遵旨。”
不料此时公孙敖又急急跑了上来,边跑边叫:“皇上,不好啦!”
“公孙敖,何故如此慌张?”武帝不太高兴。
公孙敖半跪而言:“皇上!那李广利在郁城国久攻不下,军心涣散,而大宛国出兵增援郁王,汉军抵抗无力,四万多人马死于非命,其余的全部溃败东还!”
武帝勃然大怒:“这个杀猪佬,真是个废物!”
此时一个老臣从队伍中走出跪下。他是邓平之兄邓光。
邓光白发触地,然后向上一甩,从容说道:“陛下!老臣邓光以为,大宛乃西域穷荒之国,为了几匹马,本来就不值得大兵相争。臣以为,速将败师之将召回治罪,然后一心防御匈奴便可以啦!”
武帝一拍案子:“胡说!朕多年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偏偏一个小小的大宛,弹丸般的郁成国,竟然让朕脸上无光。是可忍,孰不可忍?上官桀!”
上官桀立即应道:“臣在!”
“朕命你带领三千御林军,火速赶到玉门关。朕将亲手书写一块黄帛给你,凡到西域而没成朕的使命者,你一律用这块黄帛,把他们遮在关外,不完成使命,不准入关!”
上官桀点头哈腰:“臣遵旨。”
武帝继续说道:“朕将再调六万骑兵,七万步兵给你,总计十三万人,三个月后到达。届时李广利要是还有胆子,就让他血洗了郁成国,大宛要是还不献马,就血洗大宛。李广利要是没有胆子,你就把他就地正法,由你率军,出征大宛!”
上官桀既高兴又害怕:“臣得令!只是沙漠之中,粮草运行困难,臣恐怕……”
武帝怒道:“有什么可怕的?朕有办法!杜周何在?”
杜周依然小声应承:“臣在!”
武帝却大声说:“朕命你将天下罪犯,发八万人前往玉门关,给那儿的军队当仆役,运送军粮。朕不养他们,让他们自带干粮、行李,凡能到达玉门关听令者,便免其罪!”
杜周解释道:“皇上,前番死囚,已被张汤送去充军。李广利出行时,臣又遵皇命,发出三万多人。如今狱中又有一万多人,远远不够。臣可将有罪逃亡者发去,恐怕还是不够啊。”
武帝愕然:“难道就没有罪人可以发去服役的?”
杜周却低沉地说:“皇上,岂能没有罪人?臣以为,除了死囚和亡命之徒外,还有五种人可以充军。”
“哪五种人?”
杜周从容不迫地说:“皇上,那些找不到老婆,到女方入赘的男人,本来就被人看不起,可以充军;还有那些捣买捣卖,到处投机的人,原来满天串悠,无处不在。如今皇上用桑弘羊实行平准均输,也就是统购统销了,他们没有生意做,整天破坏社会治安。这些商人,应该充军;还有一种人,没事跑到都市来瞎混日子,被廷尉府赶了回去,全都登记在案呢,这些人也可以充军,省得他们刚被赶走了,还要跑回来!”
武帝连声叫好:“好,好!这才三种人,还差两种呢?”
杜周接着说:“皇上,还有两种人。一种是他们父辈曾经犯奸作科,在廷尉府登记在案的,他们多少都有犯案倾向,这些人也应充军;如果这种人派去了还不够,就把那些祖父曾经犯奸作科的人,都送去充军。”
武帝点点头:“好啦,好啦,这回就足够啦!这样朕既为边关送了劳役,又让内地社会安定了,真是一举两得!还有,朕要你从廷尉府中,抽调大批干才,由他们他监督这些罪犯和劳役。你还要帮朕选择一种执马都尉,一种驱马都尉,让他们最后看看护着大宛良马,来长安见朕!”
杜周依然低沉地说:“臣遵旨,臣这就去办。”
武帝又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邓光:“邓光!朕看在你弟弟邓平,为朕计算历法有功的份上,免你一死。以后不要再胡说了!”
邓光并不谢恩,爬起来后,抚摸一下满头白发,无言而退。
武帝并不计较:“从位爱卿,还有事吗?”
栾大突然从边上跃出:“皇上!西域之战,如能让臣参与,肯定能够大获全胜!”
武帝是最喜欢都上战场的女婿的,于是龙颜大悦:“噢?栾大,你也要上战场?”
栾大却说:“皇上!这么简单的事,岂用得着臣亲自出马?臣还要在宫中,给公主治病呢!”
武帝不解地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皇上!只要臣在宫中做法,那敌人的兵马,要它死多少,它就死多少;只要您封栾大为将军,臣便可调集天兵天将,把什么郁成国、大宛国,还有匈奴的兵马,让他们统统推动打仗能力,让我汉军不战而胜!”栾大说着,唾沫飞到得满庭都是。
武帝大喜过望:“那好,栾大。你说说,你要朕怎么封你?”
栾大叫道:“皇上!董老夫子说:天子天子,天之子也。您派兵去打大宛,只是尽了人力,而没有尽到天力。栾大蒙您封为五利将军,却无权调遣天兵。如皇上假我天兵,栾大便可保证大宛之战,大获全胜!”
武帝大喜过望:“那好,栾大。朕就再封你为天道将军,明天就给你铸上金印,再给你在宫中再建一处通天台!你若真能动用天兵,打败敌人,朕还会给你更多的赏赐!”
栾大这才满足:“栾大谢过皇上!”
峨眉山下,山路崎岖。
珠儿与傅介子一同走着。珠儿心事重重,介子却毫无牵挂,一路欣赏着蜀中山色。近处的峰回路转已经不能让惊奇,他把眼光不时瞥向远处的雪山。
面对着风光无限的峨眉山景,珠儿一点都没有心思去观看。她一路上,老是低着头想事儿。她想起了卓武君对她讲的一切,有时直想拧自己的耳朵,以为当时那两只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十年前与哥分手时,哥哥九岁,自己七岁。她还记得舅舅领着自己去终南山时的情景,哥哥一个劲地问啊问啊,问得舅舅好烦的,珠儿也好烦。她还记得,哥哥盯着爹爹要学武功,可爹说什么也不教他。当哥哥不是被齐鲁女大妈带走,而是被卓文君带走时,珠儿更是不知何故,十年来她们心里一直解不开这个疙瘩!卓文君见了爹爹一封信,便心满意足地走了;她对爹爹是那样一往情深,难怪珠儿的有一次听太子转达皇上的话说,爹爹与卓文君才是天下最好的一对儿,可惜好梦难圆。爹爹给卓文君的那块绢书,已经让卓文君揣在怀里,心满意足地走了,就像和爹爹千秋同眠一样。女人的心也真容易满足啊,可是爹在寻常没有一点想念卓文君的样子!珠儿回过头来看了看傅介子一眼,看他那无忧无虑的样子,觉得天下男人全是粗心大意的,一点也不明白女人心里有多少事情。这个傅介子啊,人好,心眼也好,武功也不错,而且一天到晚琢磨着《孙子兵法》,好像将来他也要当大将军似的。可他就是粗心,甚至没有觉察出自己是女人!珠儿想,要是这个傅介子便是太子,他和太子两个并肩走在山林里,用不着想皇上怎么说的,爹爹怎么说的,舅舅怎么说的,显儿怎么说的,那该多好!珠儿从心眼里喜欢太子,同情太子,而且从心眼里坚信,太子不是自己的哥哥。可这个从显儿那儿传出的迷,爹爹不愿解开,舅舅也不愿解开,他们想让这个迷成为真的,让珠儿和太子永远分开。唯一能告诉她真情的人,可能只有哥哥了,至少妹妹是谁生的,妹妹生下之前,妈妈在那里过日子,哥哥总该记得一点儿吧!想到这儿,珠儿加快了脚步。可这时卓武君的话又出现在耳边。文君下葬后,武君告诉了珠儿许多事情。武君说,蟹儿来到临邛后,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与文君形同母子。文君教他读书,作赋,弹琴,吟诗,写字,画画儿,把自己的文心才艺,全部传给了蟹儿。而蟹儿也自聪明伶俐,十四五岁时,便能与文君互相唱和了。卓武君一如其名,早年延师学过点武艺,他觉得凭着蟹儿的悟性,学起武来,肯定会大有长进。于是他便偷偷地教了蟹儿一回。谁知这事被文君知道了她对着两个人发了火,火气之大,把武君和蟹儿全吓呆了。从此文君再不让武君接触蟹儿,只让蟹儿随她学琴写赋吟诗作画。不料那蟹儿一天天地长大成人了,文君身边始终有六个侍女,个个长得自然很像样子,蟹儿九岁时便与她们耳鬓厮磨,渐渐大了以后,居然背着文君,与她们做起了苟且之事。这事当然也逃不过文君的眼睛,两年前的一天早上,从一个侍女的被窝里面,把蟹儿提了起来,把武君也叫到身边,正式盘问蟹儿,问他将来想做什么。文君本来期望,蟹儿还想着他的父亲东方朔,至少还应该知道自己姓东方,应该有心再回长安,为皇上写诗作赋,舞文弄墨。在文君的心里,蟹儿如果到了长安,虽然不会成为第二个东方朔,但成为第二个司马相如,应该没多在问题。这样卓文君也就心满意足,觉得谁都对得起,甚至对得起自己了。可是蟹儿一点没有这个意思,他说他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和这些姐姐妹妹在一起!文君当时便惊呆了,说你没想到回长安,回到皇上身边为其所用么?蟹儿却说,他从小就怕“皇上”两个字,有谁提到“皇上”他就心颤!文君也颤抖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也不想回到你父亲东方朔身边?蟹儿的话让在一旁的武君吃了一惊,他居然说,他从小就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爹,自己不是东方朔亲生的!文君听了这话,差点昏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文君还是问:你母亲是谁,你该知道吧!你母亲的墓还在长安,你还有个妹妹在长安,这些你也不要了?蟹儿说:母亲死了,蟹儿想起她便要伤心,蟹儿一辈子都愿再去想她,蟹儿只把文君你您当作母亲了!文君也流起了泪,再问:你的亲妹妹呢?还要不要?蟹儿说,妹妹与我是一母所生,父亲却不是一个。她还有亲爹在,比没爹的蟹儿强多了!她要是还想着我,她便会来找我;反正我不去找她,蟹儿恨死了长安!文君最后问他将来想做什么?蟹儿说,听说自己爹爹的亲人在峨眉山,他要去峨眉山。他还请求把他最喜欢的两个姐妹,也就是文君身边最漂亮的两个侍女送给他,他愿在女儿的温柔乡中陶醉一生。文君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便进了屋,从此一病不起。蟹儿倒也知道问寒问暖,熬药送茶,可他与那两个姐妹更是整日混在一起,不久便有一个大了肚子。文君无奈,便找了一个良辰吉日,给蟹儿成了亲,然后让武君到峨眉山,打听清了郭家的住处,听说郭家还有一个老奶奶,一百岁了,依然健在!文君听此消息,便将爹爹卓王孙留给自己的家产,分了一半给蟹儿,整整装了三十七辆大车,统统送到了峨眉山下的郭家。珠儿急着问:那郭家和蟹儿到底是何关系?武君欲说又止,说他也不知道,他告诉了珠儿的详细地点,让珠儿自己找去。这更坚定了珠儿要见哥哥的决心,她心里明白,哥哥知道的,远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珠儿又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应该代替哥哥,也代替爹爹,为文君尽孝。于是她还是在卓家呆了三天,等文君安然下葬,然后止不住地让泪水流了一阵子,这才告辞武君,接下来武君送给的部分金银细软,到歪嘴店主家付了帐,领着那个还在看《孙子兵法》的傅介子,二人踏上了南去峨眉的路程。
珠儿还在想着,突听傅介子叫道:“公子你看,那儿有一个大院!”
珠儿抬起头来,果然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簇新的大院。她突然跑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大院跟前。大院门口有一个小个子男人守着,他见有个后生要冲进院,便伸手去拦;不料那珠儿用手一甩,早将他甩了一个趔趄,倒向门框;他再度站立起来,还想去拦后边的一个,没料到后边的那个一阵疾风似地刮了过去,那人早被刮倒在一边。
珠儿急心冲向后院,只听一阵悦耳的琴声从远处飘来。珠儿顺着琴声奔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居于亭中,兴致勃勃地弹琴,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美女,一胖一瘦,也在弹着。三人如醉如痴,全部沉浸在悠扬的琴声之中。
珠儿放慢了脚步,放轻了脚步。她一边走近,一边仔细地打量着那位公子。他和自己眼下的装扮是那么地像,如果给他穿上裙子,他便是一个地道的女人。他那弹琴的手多么婉转,婉转得和卓文君那双手没有什么区别;他的面上居然也没胡须,他的面庞是如此熟悉,他像一个人,他像在终南山上终日幽居的自己的母亲!看了这儿,珠儿不禁大叫一声:“哥哥!”
弹琴的后生停了下来,抬起头来。他看见了三尺多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公子,一个和镜子中自己一样的后生。听到他叫自己“哥哥”,他便心里一颤。他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跨过琴去,将那后生头上的帽子轻轻地摘了下去。
一缕青丝,瀑布一般随之飘落。
随后只有几步之遥的傅介子差点儿晕倒。
真正晕倒了的是珠儿。她一下了扑进了公子怀里。
“珠儿,珠儿!”公子大叫起来。
傅介子走了过来,问道:“你是珠儿的哥哥,你是东方蟹吗?”
“这儿没有东方蟹,这是郭家,我就叫郭家。”
“郭家?哥哥,你改了名字?”傅介子还没有明白过来,珠儿却从那郭家的怀中挣脱,茫然问道。
“珠儿,我本来就姓郭,本来就叫郭家。小的时候,爹和妈都叫我家儿。”
“我怎么不知道?”
“等你能知道时,他们都叫我蟹儿,叫你珠儿了。”
“哥哥,你快告诉我,我们到底是谁生的?我们的爹到底是什么人?”珠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好啦,珠儿,十年了,怎么一来见哥哥,就要问这话?”
“你先告诉我吧,不然,我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珠儿倔犟地央求道。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小的时候叫家儿,我的爹,就是妈妈整天在终南山守着的郭大侠。”
“你胡说吧!”珠儿叫了起来。
“珠儿,我没有胡说。两年前,我到峨眉山来,奶奶都一百岁了,还在等着我,她等着我,告诉我说,你的父亲是郭解,他是被当今皇上下令杀死的!”
“啊?那我妈呢?妈妈是怎么死的?”
“妈妈怎么死的,只有东方朔和舅舅知道。”
“我爹?还有舅舅,他们知道?”
“对,他们知道。可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有他们的目的,他们会永远瞒着你。”
“哥,那奶奶没说我的爹妈是谁么?”珠儿接着问。
“你的爹妈是谁,这还要问奶奶?奶奶去年死了,她不死,她也是一直在峨眉山住着,她也不会知道你是哪儿来的。你的事情,哥哥全部知道。你和哥哥是一个妈生的,千真万确。”
“那我爹呢?”珠儿迫不及待。
“你的爹才是东方朔。我爹被杀后,东方大人为了保护我和我妈,便向皇上谎称,说我是他的儿子。皇上不信,便让舅舅等人作证,舅舅他们都点了头,皇上这才没杀我妈和我。皇上还不满意,非要逼着东方大人和我妈再生一个孩子来,于是就有了你。”
“你胡说,你胡说!”珠儿用双拳击打着郭家的肩。
郭家被打得直叫“哎哟”,急忙躲开,一边躲一边说:“珠儿,我不骗你!原来我也不知道,都是奶奶告诉我的!”
“你不是说奶奶在峨眉山,不知道我的事么?”
“我爹郭解死之后,皇上还给了我奶奶十万俸禄,给她养老。我爹的几个徒弟来到峨眉山,告诉了我奶奶这以多的事,其中就有你是我娘被皇上所迫,与东方大人一块儿生下的事。”
“天哪!”珠儿大叫一声,真的昏了过去。
傅介子急忙上前,将珠儿抱住。
郭家一挥手,来了几个家人,要将傅介子扯开。
傅介子一甩手,几个人全部倒下。
郭家大惊,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壮士,这儿是郭大侠郭解的府上,你最好别动手动脚的。”
“可是公子他……不,珠儿她……”
“珠儿她是我的亲妹妹,不是公子。等一会儿她醒来,穿上了女儿装,要是她让你抱,我就不管;要中她不让你沾,恐怕你那点武功,没有用处呢!”
傅介子无奈何地松开了手,看着几位如花似玉的少女,把珠儿扶进了内室。
郭家平静地坐了下来,将一只裤子干净的腿翘在另一只有点脏的腿上,手中摇着扇子,对着傅介子哈哈大笑起来。
玉关高耸,大门紧闭。
汉时有两个玉门,一个叫玉门关,在敦煌郡西北百余里;另一个就叫玉门,在酒泉郡西北百余里,也就是今天玉门市北边不远的地方。霍去病死后,外玉门由于常受姑师蒲类等小国骚扰,城关已破。上官桀为了安全起见,在玉门修起一个高高有关口,雄壮巍峨,耸立于风沙之中。
玉门关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东方朔与苏武、京房、孟晖、田仁、韩豹六人带着一队人马,来到玉门关下,众人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田仁抬头向上看了看,惊叫道:“东方大人,你们看,我们来时这儿还是个破墙头,怎么现在修得如此漂亮?”
京房也点点头:“倒还真像个样子,要是匈奴和西域的人打过来,还真能挡住呢!”
东方朔和众人走到关下,说道:“叫关!”
孟晖抬起头来,急切而又文弱地叫道:“开关!开关!”
关上毫无动静。
东方朔笑着说:“什么‘开关’不‘开关’的,孟晖,你的声音太小,让公鸭嗓子来叫!”
众人笑了起来。
田仁扯着公鸭嗓子叫了起来:“开门喽!大汉出使乌孙国的使回来喽!”
这一叫果然有效,只见玉门关的城楼上探出一个大脑袋,原来是上官桀。
上官桀故作惊讶地说:“原来是东方大人啊!我还以为是那些败军逃将,又来叫关呢!”
东方朔说:“上官桀,原来是你在这儿守关啊!怎么,要是那些败军逃将来叫关,你就不让他们进去?”
上官桀一脸的洋洋得意:“东方大人,不是我不让他们进去,是皇上有圣旨在此,凡倒西域去而没能完成圣命的,进去一个,斩一个!臣奉命在此守关,您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展出一块黄绢来:“皇上亲笔写的大幛子,在这儿呢!下官就是凭着这个幛子,把李广利他们,全给遮回去啦,他们眼下正在冥泽边上,一边喝水,一边悔过呢!”
只见那大幛子有十个御笔大字:
(htk)
有负圣命者,入关则斩!
(htss)
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苏武在一边叫了起来:“上官桀!我与东方大人出使乌孙,完成了圣命,难道也不让我们进去?”
上官桀笑了起来。“哈哈!苏武大人,你与那些远去乌孙的士兵,尽管进关。可东方大人能否入关,还要看皇上交待的事情,他是不是真的全都办妥了呢。”
东方朔吃了一惊:“上官桀,难道皇上真的给了你什么旨意,要我除了远嫁公主,还要做些别的?”
上官桀支支吾吾地说:“苏武大人,皇上没说那么细,可公孙卿公孙大人告诉我了,说皇上给了你两道旨意,一道是送乌孙公主出嫁,另一道便是去昆仑山找王母娘娘索要仙桃。公孙卿还说,如果要不来仙桃,您可以偷啊!”
东方朔怒道:“上官桀!公孙卿装神弄鬼的,难道你也信他的?”
上官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东方大人,您还不知道吧!公孙卿大人学问大得很,他帮助皇上修订好了大汉历法,连您的学生倪宽和司马迁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呢!皇上已命公孙卿为太中大夫,还兼中书令呢!如今他官位和您一样高,还拥有实权!他的话,下官能不听吗?”
孟晖早就急了:“那我能不能跟着苏武大人一道进关?”
上官桀叫道:“你是谁?”
孟晖急忙应道:“我是董仲舒的弟子孟晖!”
上官桀又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孟晖。你以为你是谁?我知道,你是孟喜的儿子,是东方朔的徒孙儿!你们几个是东方大人私自带到西域的,不是皇上的旨意!再说了,你们祖师爷上昆仑山,你们总不能就让他一个人去吧,那样多孤单啊!”
东方朔知道,公孙卿当了权,再争也是没用,便神情严肃地对苏武说:“苏武,你带着众士兵回到长安去吧,看来我是非去一次昆仑山不可了。”
苏武非常难过地说:“东方大人,你要多多保重啊!”
孟晖早已忍耐不住,便跑了过去,找了一件士兵的衣服,想换上,混进关内。
上官桀在楼上大叫:“东方大人,你看你那个徒孙子孟晖,他想混进关来呢!东方大人,您和孟喜,都是英雄一世,怎么会有这么个三孙子?”
孟晖哭了出来:“我是儒家弟子,本来不该出关的!我要回家看看我的老婆荷艳啊!”
上官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行!你跟着东方大人在关外呆着吧,李广利比你还窝囊,都带着几千败兵在关外混呢!对啦,东方大人,有一句话是皇上亲口给下官说的,说如果东方爱卿能帮着李广利打下大宛,夺回天马,您就是找不到仙桃,皇上也让我放你回去!苏武,你们快进关吧!”他的话音刚落,关门向上开启。
东方朔白了上官桀一眼,没有吭声,挥手让苏武率领去乌孙的士兵入了关内。
苏武拉了一下韩豹,让他也随之而走。不料韩豹却要留下来,与东方朔在一起。
东方朔说:“韩豹,你的汉奸帽子已经摘下来了来,为何不愿入关?”
韩豹却说:“东方大人,韩豹觉得跟大人您在一起,挺高兴的来,还有,咱大哥没了,咱还要找咱二哥的来。”
东方朔想了一想,对上官桀叫道:“上官桀,这儿还有个立了功,能打仗的韩豹,他要找他沦入匈奴的二哥,你就把他先收下来,多少能给你在点忙的来!实在不行,让他去找李广利,李广利知道他的能耐!”
上官桀正想要个能打仗的,便说道:“那好吧,东方大人,就让他留下来吧!我这儿就缺有能耐的!”
韩豹哭丧着脸,只好留了下来。
苏武将走到车前,将乌孙国送给干果、食粮拿了下来,一袋一袋地放在东方朔他们四人的马身上,又挑了四个最大的水皮囊,换给了他们。苏武知道,这次随东方大人到乌孙,来回便近一年,如今自己已经入关,容易多了,而东方先生要去谁也不知道究竟何在的昆仑,将是一个漫长的路程,说不定要用三五年的时间。这些吃的也许是杯水车薪,有聊胜无。然而最让苏武担心的,是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孟晖,不知他会给东方大人增加多少负担。
东方朔深情地看了苏武一眼,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交臂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过脸来,神色茫然地向关外走去。
京房和田仁对视了一下,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苏武只好率领着人马侍从,慢慢走进玉门关。
孟晖在那里左顾顾,右盼盼,不知如何是好。迷茫之中,只见一张圆圆的、胖胖的脸,对着自己灿然一笑。那是荷艳,长安城中的荷艳!想到这儿,孟晖惊醒了,他看着苏武大队人马的背影,便不由自主地向关内冲去。可是,没等他冲到关前,那只大闸似的城门落了下来。
孟晖本能地停下了脚步,进入了冥想状态。他的脑子仿佛记得,他最尊敬的孔老夫子的老父亲并不姓孔,却叫什么叔梁纥,传说他十分勇猛,曾经一个人扛起了正在落下的城门之闸。正因为此,他才撇下了名为徵在的颜夫人和那个他们祝于尼丘而出生和三岁孩子——孔丘孔仲尼。可孔夫子在《论语》中从来不提这事儿,他的弟子也不愿说到这事儿,只有子路偶尔冒点傻气儿,要显露武功,却被孔夫子带刺的语言刺得遍体鳞伤。孔夫子让温良恭俭让的颜回成了儒者们的楷模。孟晖这回才知道自己的无力无胆是从哪儿传真过来的。好在他想起了孔夫子的另一句话:“知耻近乎勇”。知“耻”之后再装作没带耳朵,不就成了“知‘止’近乎勇”了吗?想到这儿,他从从容容地将太空步一般运动着的双脚收了回来,没让那沉重无比的关闸落到软绵绵的十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