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手后匆匆混进人群里,要么到馆子里炒上两个菜,再来半斤白干,喝个脸红脖子粗。但那回梁宝硬是挺到快散集时才出手,终于卖出了好价钱。这一回梁宝不敢恋战,咱们知道,柜里藏着两个尿炕精呢。他曾指望卖到八百元。回去告诉眼镜蛇说只卖了六百,他就干捞五百块。当他不得不以令人心疼的三百元出手时,是因为发生了险情。买主看见柜底下有一江水,起了疑心。梁宝心里明白,小尿炕精又憋不住啦,说不准过一会儿他们就该咧着大嘴找娘了。梁宝告诉买主,刚才在坚衣柜的地方曾摆过几个猪崽,它们又拉又尿,他把摊主轰走了。梁宝接受了买主那残忍的最低价,接过三百块钱,他直赶着大车。飞也似地逃掉了。
当梁宝把一百二十五块钱递给。眼镜蛇时,后者问他:“这是多少?”
梁宝说:“一百二十五。”
“就这么多吗?”眼镜蛇问。
梁宝拍着胸脯说:“能骗别人,还能骗你吗?”
眼镜蛇笑了,他盯住梁宝,一个劲儿地笑,把梁宝笑得起了一身鸡皮。“你还是自个儿拿出来吧。”眼镜蛇最后总算止住了笑。
梁宝说:“我要是撒谎,是鳖犊子,不得好死。”眼镜蛇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梁宝抬起各个部位让他检查。眼镜蛇说:“你把裤带解开。”梁宝说:“屋里屋外那么多女生,叫人看见多不好。”
眼镜蛇又说:“不解裤带也行,你得让我看看你在裤衩松紧带上别了什么东西。”
事到如此,梁宝只好把裤权里那五十块拿了出来。这里有必要插一句,把钱藏在裤衩里,这并不是梁宝的发明创造。咱们许多干部、供销人员出差时,为了确保所携款项安全,总是让妻子把它们缝在裤衩上,当然并不是千篇一律。也有缝在背心上或皮袄里子上。梁得财偶尔也出几趟差,头天晚上临睡时,他总要千什万线的缝来缝去,使钱和粮票与裤衩紧紧地连为一体,除了小偷有本事把裤衩偷走,否则他们别想从他这里占半点便宜。由于他的言传身教,梁宝从小就没丢过东西。下乡时带的十来块钱盘缠,就是梁宝自己缝在裤衩上的。我们并不是说这一回梁宝也把这五十块缝在裤权上,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针线叫他这么做,他只是在快到李庄时,匆匆抽出五张票子,扯开松紧带,把它们掖了进去。眼镜蛇笑着接过这五张热乎乎尚存梁宝体温的钞票。他找给梁宝二十五块。“你呀”,眼镜蛇说,“要记住,人不讲信用不行。狗还讲义气呢。咱们总不能连牲口都赶不上吧?”
梁宝偷偷把钱存进储蓄所。他终于有了平生第一笔存款。下乡以来,他已经分了两次红。第一次分到二十八元五毛六,第二次分到四十七元三毛整,这两笔钱都被梁得财刮去了。梁宝起码想匿下一部分。梁得财穷追不舍,他一遍又一遍审问梁宝,还挨个问他的同伴,他们不知道梁宝的小算盘,便如实说了出来。梁得财借着酒劲儿,一边拍着膝盖一边哭着说:“儿呀,爹拉扯你可不容易啊。你妈临死的时候,指着你对我说……”梁宝受不住这个,乖乖地交了钱。梁宝吸取了以前的教训,终于保住了这笔存款。
但没过几天,梁主就被张驴儿和大舌头揪到公社办了学习班。
很显然,大衣柜不但渗出了尿,还传出了屎味和小孩的哭叫声。买主抱出两个小孩,卖主早已逃之夭夭。小孩是无辜的,他们又哭又闹,又撒尿又放屁,并且一问三不知。他们咧开大嘴,一个劲儿找妈妈。当地公社革命委员会干预了此事。他们要把两个小孩带走。买主忽然心疼两个小家伙了。他们长得挺棒,秀气灵巧,不象蠢头蠢脑的乡下孩子。他们每个口袋里被放进二十块钱和一封撕心裂肺的信。买主是个庄稼汉,粗通中文,看了信,他甚至淌了几滴眼泪。在他的强烈坚持下,公社革命委员会同意孩子暂时由他来抚养,但不排除孩子父母领回的可能性。然而,黄鹤已去,白云悠悠。这事发生在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五年,我们写这个故事时,时光又推进了十五年。那两个孩子中的大的已经高中毕业,在镇上的皮革厂当硝工,他的工作是糅制猪皮以及牛马驴皮,使它们为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