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这件事是怎样想的?”他轻声问。
她看着他在镜子里的脸,手里的眉笔在眼睫毛上边乱涂。耸耸肩。“我不知道。”
“你很震惊吗?”
她眼睛向下,“有一点。”
“是的,我也是。”
他们站得很近,不知道还说了什么,“我猜想,要是大家都知道了他是谁,你肯定会难堪得要死。”他不由自主地选用了他在大厅里经常听到的学生俚语说这话,看起来非常适合今天这个场合,表明他和女儿有同等的感受。
她的下巴贴着胸膛,嘟嘟囊囊地说:“是呀,我想会的。”
他又一次把她转过来,“你气我吗?”
她不抬头,他屈下膝头,看着她的脸,使她无从回避,“有一点,是吗?”
“可能吧。”她很不情愿地承认。
“没什么,切尔茜。如果我是你,也会气得发疯的。”
她关上壁橱的门,转过身来。“爷爷知道这事吗?”
“知道,我昨天下午去他那儿,告诉他了。”
“他说什么?”
“哦,你知道你的爷爷,他对任何事都不会过多地责备人。他说经过一段时间,你妈妈会明白……我们大家都会明白过来……。也许肯特会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东西,而不是抢走什么。”
她仔细看着爸爸的脸,因睡眼不足、满腹焦虑而显得十分憔悴。铃声响了,提醒大家4分钟后开始上课。她想说:“但他已经从我们手中抢走了东西,他抢走了我们家庭的幸福。你说是不是?”但是大声说出来,又害怕那会变成真的、令人害怕的现实。
汤姆把手放在她肩脊上,推她走向门口,“你该走了,宝贝,否则就迟到了。”
突然,她非常爱她的爸爸,对他的气愤消失了。她抬起头,把脸贴到他脸上,只因为她看到他是多么的悲伤和劳累。在门廊里,她回过头,给他一个充满思念的微笑。然后走开了,心中牢记着他痛苦而焦虑的脸色。
第十章
切尔茜和肯特都尽量避免见面。第三节课下课后,肯特想清理自己的储物柜。以往他们都是在那里时见面的,这次他走了另一条路线。但第四节课前,他需要去拿忘在那里的笔记本,切尔茜则因抄近路去上社会学课,必须经过他们通常会面的地点,也就是相互交换笑容,脉博加快的地方。
切尔茜在一大群孩子中间急急忙忙地赶路,而肯特正从储物柜的巷道出来。面对面了,他们暂停了一下,双方都脸红了,马上转身分开。肯特迅速朝一个方向离开,切尔茜也如此,朝另一方向急急走开。
双方都觉得真是愚蠢,真是尴尬,为以前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
第五节高级英语课,也是一次生活行动考验。伽德纳夫人,作为教师感到很恐惧;肯特,作为学生,也同样如此。但时钟依然行走,12点13分,上课铃响了,他磨蹭着走向232号教室。她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学生进来。
她知道应该向他打招呼,但她不能打。
他知道应该向她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他们在门廊里相遇,充满敌意地对瞥一眼,好象猫狗见面一样。双方都知道,一个会伤害另一个人或受到另一个人的伤害。
看他的背影,就好象是她的丈夫。
他看到的是一个与诱奸自己母亲的混蛋结了婚的女人。
两人心里都充满理所当然的敌意。但长期养成的对权威的尊敬习惯,使得肯特仍然在经过伽德纳夫人身边时,迅速地向她点了一下头。
她嘴角动了一下,但没有笑容显在脸上,也不触动眼神。她关上身后的门,准备开始上课。他已与大家坐在一起。在近一小时的课堂上,她尽力避免与他眼神接触。她讲解希腊话剧和神话;分发奥德赛的诗歌传单;介绍古典文学的历史背景;解释随年代的推移,希腊文化的演变过程;列出学习的各个片断;推荐一些录象带资料和论文专集。这些都可以使学生对希腊古典文化的认识变得生动具体。最后她给大家分发了要获得额外学分必须学习的其它资料。
整堂课上,肯特都将模糊的视线盯在她的鞋上,她也知道这一点。事实上他的坐姿是脊柱稍向右弯,一只手肘搁在桌子上,一根手指按着上嘴唇,一动不动,直到一堂课52分钟结束。她偶一忘掉自我,望向他的四方脸,心里悚然一惊,他长得与汤姆十分相像。这一瞥触动了她的特殊感觉,好象她正在给17岁的汤姆·伽德纳上课,似乎她从未真正了解这个人。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开始离开教室。克莱尔从桌子后站起来,让自己显得忙碌,眼睛望着地面,表露出完全不想与肯特接触的意愿。但他却拖延着,直到最后一个学生离开教室,他站在她桌子面前,就象一个威武强健的希腊武士,无所畏惧。
“伽德纳夫人?”
她一惊,抬起头来,他们之间似乎有一个负离子作用场,使他们彼此排斥。
“我很抱歉,昨天以那种方式闯入你们家里,我没有权力那样作。”
说完他迅速离开,只留下胶鞋的踏步声,没给她作出回答的机会。她只好看着他的一头黑发和笔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