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生郎中是靥子的外公,年过花甲,两腮长了短胡子,下巴上的胡子却又长又密。穿灯芯绒粗布料衣服,追求古朴?他话不多,似乎从来便是实际的一个人。如果能有件开心的事儿安顿他,他一般都比别人更能开怀,若是有什么病人难以医冶,他便很难睡着,除非药到病除。
润生郎中的小儿子铁拐结婚,国柱吃国家粮,后辈一直把他奉为活宝贝,辈辈相承坐在家拿工资。国柱在家里哪里能呆得住,侄子结婚,即使身体不太好,做叔父的也得来庆喜,顺便来糊几手牌,饭还没吃就上桌打牌了,吊脚楼边的溪水里开始张灯结彩。
一掌灯工夫,突然有人急冲冲的跑,红发自然如同一架推土机在前面开路。几个人用草席卷着什么,举过了人头。高的用肩膀抬,矮的用头顶着。
“这用席子卷着的,上的哪道菜呀?”国柱的儿子东狗里不知情道,惹得几个妇女大笑。
笑声还没有消停,消息在这人多的地方可就是一传百,百传千万了:“国柱死了……”。东狗里马上从席桌上栽下来,趴在地上,他没有哭声,是伤心晕到,还是急怀了,自己没读书,顶职不够格,老子就这么走了。小溪旁,喜庆加上死人可要翻江倒海了。凡影挤在墙角上探出半个头,尸体刚好从头顶掠过,速度好快,怕是担心影响喜庆的气氛,给喜庆的人家带来晦气,即使是自家亲戚,但再好的兄弟也不认同他选择此时仙逝,小侄自然讨厌大叔违背人愿做这么个牺牲。
“听说他因为手气好,一高兴耽搁了吃药,心脏病发作死了,手里抓着几颗药丸。诶,国家养着的人死了可惜呀,换一个多好,还能抽点浆补济儿孙,现在剩下个老太婆,要钱没钱,还是个传染病……满堂子孙谁愿意靠近。”
“国柱,国柱,好名字,能取这么个名字就能吃国家粮,知足了”。
“唉!国家柱子倒了!国家又少了个不做事吃闲饭的!”华狗里不平地念叨。
“这社会什么都不好,唯一好的是有话任你说,有屁任你放!”红发送了叔叔一程,还得返回来瞎忙,就知道他窝了火。
“瞧,这取名字呀,无非是得了国家的好处的就叫什么国梁,国栋之类的,接班嘛,顶职呀!诶真是穷人难翻身呀,大家族就必定叫什么德呀,红发不就叫刘德么?义呀,以显示自己的门第、学问;想生儿子的生了个女孩也得叫她什么子规……而从小多病的必定另有一个名叫大狗宝、狗里……”。
“你们就大恩大德别说了吧!”润生忍不住开口了。
老七乐裁缝、老八丙尧马上回家收拾行装,跟随而去,乐裁缝学的并不是缝纫,听说是因为注意穿着,积攒了所有钱,乐呵呵请裁缝进门做衣服,而得美名,他最拿手的是念家祭文,那个伤感的味呀,还真以为他死了爹娘,接着就空闲挥挥墨宝,丙尧则学了吹唢呐,打锣鼓也是一把好手。兄弟俩穿梭于两家主持着,喜事丧事都办完后,就再也惹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了。
润生郎中的药铺与红发的吊脚楼相伴,朝阳照药铺,夕阳洒斜楼,可从来就没有发现红发买药吃,不过润生郎中与红发为邻,可不要涂着红发吃他店中之药,说也怪,红发不吃药不就医,从没见他发过病。他说:“感冒不是病,一碗水葱热蛋汤便去寒,过后便能满面阳光吹春风”。
有人在怀疑:红发到底是学了什么邪术呢?他不吃好的,不穿得体的,仍然健康。他跟润生总算合得来。侄伯两个人打起牌来,润生就是不让夫人插手,夫人便把柳氏叫了去,柳氏没有都过书,小时候自己家开了个包子铺,被逼出来的,算数不差毫厘。凡影记得最有趣的是,自家送口粮给她,她总是从灶膛里掏出个火渣,就在墙面上把多斤少两的数记上,来年添斤减两。这汉字嘛,仅仅认识牌页上的,把牌页上的字挪了地方就不认识了。两个婆婆子就隔一条溪,这边喊那边应,每天什么都不用管了,小孩子们只须听着他们的吆喝,叫喊,再加上早晨桥边集市小贩卖鱼卖肉的喧哗声就能长大。就这样润生夫妇边打牌边斗嘴睹气:“嗬!有的人以为自己多么有能耐,我这不也叫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