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书力则认为陀林壁画中的侧身正面像是伊朗细密画特点,说不宜联想埃及。但波斯(伊朗)曾于公元前六世纪灭古埃及,遥远的埃及与伊朗细密画有何渊源?无人解答。
陀林寺壁画明显直接受尼泊尔、克什米尔画风影响,当地老人则说该壁画均为西藏工匠绘制。其间关系待考证。
作为古格艺术生存之地的本土西藏,研究条件如此有限,真叫人无可奈何。一九八五年间,现任西藏美术家协会主席的韩书力与他的几位同行去古格,搭乘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坐在帆布篷的车厢里摇来晃去不知晨昏,在帕羊的雅鲁藏布江上游的支叉里陷车七天,绝处逢生后赶到古格,没有发电机、录像机,以高擎的汽灯照明,尽管那效果不堪,仍为古格而欣喜癫狂。那时,他兴奋地想到,“可不可以称它为古格画派呢?”第二次去古格,他却默然。此间他又二去巴黎,在那艺术之都尽情地倘祥于古代南亚及古代西藏的艺术走廊中,当年对于古格艺术的惊喜就多少打了折扣。“能否暂不给古格艺术下结论。”韩书力谨慎地认为,想要透彻地认识古格,需要走一趟毗邻阿里的尼泊尔、印度和克什米尔,进行一番古代艺术考察——那一线,散布着佛教艺术的高光点——才有可能探知其间渊源,识别古格特点。换一个角度和空间,回望阿里,或许能有效地避免片面性,接近历史和艺术的真实。
陀林寺大经堂壁画保存完好,全赖“文革”期间幸运地作了公社粮仓。陀林寺建于公元十世纪后半叶,为藏传佛教后弘期'注'上路弘法之策源地,在藏族历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它创造了历史,改变了藏族命运。著名的益西沃、阿底峡、仁钦桑布等人物的故事都以该寺为背景展开;它与古格王朝的兴盛衰亡同甘共苦。最盛时它拥有遍布阿里三围的二十五座属寺,可谓旺族。完好时的陀林寺由迦萨殿、白殿、十八罗汉殿、弥勒佛殿、护法神殿、集会殿、仁钦桑布译师殿、阿底峡殿以及讲经台、众多的嘛呢房、僧舍、拉让及一百零八座佛塔林所构成,东西宽而南北窄,是一庞大雄伟的建筑群,历经战乱兵燹加上“文革”毁坏,尽管政府已拨款数十万元有所修复还将继续修复,然而终于一蹑难振。所能继续的只是笔载口传的昔日盛况与荣耀。
陀林寺位于扎达县城,或者说,扎达县城就建造在陀林寺近旁。从遗存的断壁残塔已难以想见当初的规模格局。如今村落民居散布其间,村民安居乐业,一派升平景象。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时机,我方才窥见了这座寺庙的庄严。那是一个浓云密布、暴雨将至的黄昏,东部半天渐渐显现出两道弯弯彩虹,高天双虹之下,时明时暗的土林遥遥地交替显现着焦黄灰暗色调。夕照余晖穿越云层直射一方土林之巅,灰世界点缀着明灿灿的一抹。我在旷野里拿相机瞄了又瞄,期待着彩虹下土林夕照色彩最佳的一瞬。忽听得西天雷鸣,陡然转身,只见西半天如火如荼。闪电在金红浓云的背景中蜿蜒怒放,随着银白闪电的猝然划过,低沉雄浑的雷鸣从陀林寺上空隆隆滚过——这时我看到了火红云霞之下陀林寺的黑色剪影了。它庄重安详,横贯我的取景框,寺院平顶之上兀立着经幢之林,寺旁两座圆锥形佛塔尖顶如黑色火炬矗立;杨树之冠随风摆动如黑色簧火熊熊。这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屏住呼吸抑制住心跳,耸起肩头缩起脑袋等待在风雨中,企图抢拍一张陀林寺黑色剪影之上金色云壁前闪电迸射的图案。每每在闪光的瞬间迅速摁下快门——但为时已晚。光速比我的快门更快。连续拍摄不下十张,未能如愿。但在短短十数分钟之内,我所拍到的天象显著地发生着改变,气势,形态,无一雷同,但都一片灿烂。不变的是陀林寺巍巍然,风雨不动。
在八月初这个盛夏最美好的季节里,我这样来过了我所思慕已久的地方。当我站在古格王宫遗址的最高处,遥望象泉河对岸列队远去的壮士兵马桶般的士林山族,俯瞰山后垂直而下的深谷中,依稀可见的水渠农田、小片绿洲,阳光下灰白干涸的色调中,独见山前两株乔木挺拔黑绿。此时山风由弱渐强,我感到了气流的速度和力量,一种不寻常的感觉袭来——
历史的烟霞弥漫于前
世纪风扑面
这是我五年前所写《百年雪灾·风雪之旅》中的一句,那时我从未来过阿里,那时仅凭着想象和激情——
转过冈仁谈钦神山
浴过玛旁雍措圣水
已成为圣者
我们能够却无意使古格王朝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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