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西藏-第26章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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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1 / 2)

翻过一面山坡,就见崖底巨石中呼隆隆一道大泉涌流而出。作为风景很美,水边绿草茂盛。县领导对它寄予厚望。时值确定新县址的关键时刻,他们急于敦促地区领导能够高抬贵手,批准老嘉黎作新县城。同时风闻地区倾向于阿扎区,并派有关部门在阿扎区搞过地形地质勘察测量,能不着急!于是左一个报告,右一个报告:老嘉黎有历史,有寺庙,有文化传统,曾是宗政府所在地,我们最早的县政府所在地,老百姓很集中……倘若这眼大泉能提供电力,无疑有助于老嘉黎在竞争中取胜。

但当技术人员大体测过流量,只遗憾地摇了摇头。

嘉黎一九六○年建县,县府设在老嘉黎,去那曲没公路,骑马要走四天半。每位县干部都配备一匹马,白天放养。每到黄昏,各家马儿纷纷跑回自己的家。后来县城就搬迁到山青水秀的白玛塘,县名依旧。谁想到还需要再度搬迁呢!而且想搬回老嘉黎,谈何容易!这真是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心急火燎的县领导又心生一计,建议在老嘉黎召开群众大会,搞民意测验,看他们投老嘉黎的票呢还是投阿扎区的票?

当然当然。何用测验,一百个老嘉黎人会投二百张老嘉黎的票:右手没放下,左手又举起来了。作为县城和作为区公所驻地,有天壤之别。县城有电灯,有电影电视,大商店,中小学校;作为县城,也象征了与外部世界的交流。假如我是老嘉黎人,也定会如此渴望。我们路遇许多干部百姓都纷纷向我们打探情况,区干部德庆群宗最殷切,她和她的父母都恳求我们能在地区领导面前美言几句。

我们的车队刚刚到达区上时,这位牧女出身的区干部德庆群宗,一听说来客中只有我一位女同志,便盛情邀我去她家同住。

区公所的院子就是六十年代初的县政府所在地,一横两竖三排房,现在看来很简陋。连日雨雪,院内遍地泥泞,遍地狗粪——由于没有打狗的习惯,嘉黎区和许多地方都是狗多成患。那些狗骨瘦如削,皮毛肮脏,品种又不好,看起来令人厌恶。院内还有一大片尚未收割的倒伏的青稞。德庆群宗的家就在青稞地边上,一排平房中的一间。房子又小又暗,又隔成小套间,里面一张大床,一排藏柜,柜上叠摞着五六床新被子。德庆群宗有收藏新被的习惯;外间有两张窄小的卡垫床,炉灶炊具,写字台。她和女儿住外面,把大床让给了我。随口问她,平时娘儿俩是怎样住的?德庆群宗的回答使我意外,说女儿想吃奶的时候,就都睡大床,平时女儿就睡卡垫床上。

可是女儿益西卓玛已经九岁了。九岁了还在吃奶?那么牧区孩子最大能吃到多少岁?

德庆群宗想了想,说,大概十五岁吧。不过女儿才九岁她现在奶水已很稀少了。

很快发现德庆群宗热情得近乎病态,她对于女儿的爱有些儿发狂了。同时她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几天里她一直在絮叨自己的生活遭际。

民主改革那年,人民政府送她去内地读书,那时她正年轻,像朝阳初升,灿烂前程召唤着她。但是后来的命运则阴云四起。结了婚,不幸又离异了——实际上是被抛弃了——她带着两个女儿返回故乡,回到父母亲身边。她的全部爱心都倾注在两个女儿身上。但噩耗传来,在远远的县中学读书的十三岁的大女儿得急病死去了——德庆群宗从系着彩缎的小匣子里取出亡女的照片给我看,继续说着——县上派人来看望,顺便征询处理意见,是土葬、火葬、还是天葬,可以任选。“我想来想去,土葬可不行,地下的虫子会把她咬得不得安宁;火葬也不好,还是天葬吧,干干净净。”

只有九岁的益西卓玛与她相依为命。她不愿下嫁牧民,“太不卫生”。益西卓玛是她的唯一希望。她用最极端的母爱眼光百看不厌地瞧着女儿,对女儿随口说的每句话都要立即翻译给我听,对女儿无意间做的每个动作都立即示意我一同去欣赏。她没抱怨过什么,除了对前夫的诅咒;只是用更多的热情殷殷地生活着。小益西卓玛也争气,在班上学习是拔尖的。德庆群宗按照汉族女孩的发式,把女儿的茸茸细发高高地梳在脑后,用红绸扎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她打算让女儿将来考拉萨的或内地的大学,她的命运要在女儿身上得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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