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何出此言?”见丁浩然将商鞅、韩信之流贬得一无是处,司徒长不由得惊讶万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者,古已有之,然商鞅以投降为饵,实为设计加害公子昂,此丧心病狂之举,应以天诛之,地灭之,兽食之,而人神共愤之!此等宵小,焉能与屈原相提并论!”丁浩然甩了甩衣袖道。
“然韩信何错,浩然亦将其归于宵小之流?”司徒长追问道。
“韩信,受胯下之辱,世人皆以其为忍辱负重之楷模,然其先投项羽而后又判投刘邦,可知此辈不但不知羞耻,更兼为见风使舵、贪生怕死之辈也。”丁浩然还是不改他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性。
“浩然以其受胯下之辱而断其为贪生怕死之辈,此实为牵强。岂不知当时情形,韩信为弱势一方,如若不受其胯下之辱,其必将加害韩信,韩信此举,乃审时度势,最为明智之举也。”司徒长提出了完全相反的看法。
“季常曲解某之意也,某言韩信之贪生怕死,非因其肯受胯下这辱耳。韩信之所以百战百胜者,其才固然卓越,然其对手为谁?有勇无谋之项羽也!项羽虽无谋,然却有范亚夫伴其左右,若能用,以项羽之勇,楚军之强势,刘帮安敢与之战?”丁浩然说完不自觉地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经喉咙,只觉得一阵冰凉,他不由得暗暗叫苦。
司徒长道:“项羽有能人而不能用,非韩信之罪,实因项羽仗其武勇,视他人为无物罢了。若其能用,韩信又岂会弃之而投刘邦?”
丁浩然道:“韩信舍刘邦不投而投项羽,皆因项羽为强,刘邦为弱耳,此难道不为贪生怕死,见风使舵?其侍奉项羽多时,对项羽之为人,楚军之虚实了解颇深,投刘邦之后又掉转枪头而对付项羽,此实为卖主求荣也。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岂不为不知羞耻?”
司徒长辩解道:“韩信素有大志,更兼有鬼才,奈何项羽始终不用,其改投刘邦自是无可厚非。”
“岂不闻食君之禄,乃担君之忧!韩信食项羽之禄,献计未受采纳,即是未曾报谢也。投敌而对旧主反戈一击者,乃忘恩负义也。此等宵小若与屈原相比,岂非亵渎圣贤!”丁浩然也不管自己说的有理没理,他的主要目的是将司徒长辩趴下。
“此实非吾之过也,先言韩信者,非长,乃君也。”司徒长大笑道。
丁浩然先是愕然,随后道:“由此看来,屈原之德,可与泰山试比高。”
司徒长道:“吾非疑屈原之德,更非疑其忠,只疑其忠于怀王,是否太过执著……”
丁浩然纠正道:“屈原岂是忠于怀王?乃忠于国家也。”
司徒长道:“国乃君之国,忠君之于忠国,乃一回事耳。”
丁浩然道:“季常此言又差矣!国乃民之国,君者,只掌国之民而已。”
司徒长道:“既民之国,奈何亡也?莫非全楚之民,皆为愚蠢之辈乎?”
丁浩然摇头道:“非也,时楚有外敌强秦,内有奸佞之臣,民虽恼却未可异动也。屈原之能,天下皆知,然终不为怀王所用者,乃时也,势也,亦人也。”
司徒长问道:“然则何时?何势?何人?”
丁浩然分析道:“时者,楚已今非昔比,举国之力,并不足以抗衡强秦虎狼之师;势者,韩、赵、魏已亡,其余诸国,燕势弱,楚又早与齐绝,可仰仗之援尽无;人者,怀王虽听信佞言,然究其根本,非其昏庸无道,实乃妒贤嫉能耳;时、势、人皆于楚不利,强秦以强兵相攻,安得不亡?”
“若怀王能用屈原,楚能保不亡否?”
“不能,只徒增伤亡耳。”
“为何?”
“楚之所依者,唯屈原而已,然秦之所依者,如李斯、赵高、王翦、白起等贤能之人比比皆是。”
司徒长信服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浩然果无大志乎?”
丁浩然点头道:“峰实无大志,但求于山川之中得一草庐,每日对酒当歌,吟诗作赋,某平生之愿足矣。”
“浩然之博学多才,吾自愧不如,敢问师承何处?”通过一番言语交锋,司徒长对丁浩然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某自小随家父学孔孟之道,后偶习兵书阵法,所学甚为杂乱,可说是莫衷一是。”既然问到出身,丁浩然只能胡乱编造了。
“汝若出仕,定可为治世之能臣。”司徒长一顶高帽适时地扣了过来。
“哈哈,可惜现在是乱世,而我又不想做奸雄。”丁浩然心下一乐,道:“只能坐等季常结束这世间乱象,某才得以出仕,为天下黎庶效犬马之劳。”
司徒长却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丁浩然猜想到肯定是他师父不同意他在这个时候出世,却装着不知道的样子,道:“时逢乱世,正是英雄出山,一展所长,建功立业之时,季常何故长叹?”
司徒长道:“自黄巾起,出山之念,数番侵袭于吾,吾亦数次说家师,欲待出山,均不得允,时至今日,长已死心矣。”
丁浩然看着司徒长不停地长吁短叹,突然哈哈大笑。
司徒长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浩然为何大笑?”
丁浩然拍拍胸口,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却是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但笑季常,不知令师之心思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