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年只生产两个月,发四个月的工资,每月也就二百多元。所谓家,不过是租赁当地农民二层楼房的一间,窗外搭个蜂窝煤炉子做饭。房内一隔为三,三分之一放锅碗瓢盆;三分之一放桌椅沙发,招待来客兼孩子做作业;三分之一做卧室。
任彦当初跟何岸结婚前,人虽然黑些,但身材纤细苗条,嘴虽大些,但眼睛也大,鼻梁不高,却一头乌发,因而吸引了远近许多人来提亲。任彦自小死了母亲,十三岁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做家务,挣工分。由于体弱人小,生产队让她看果园,那时候她读了一些小说,对文学作品有了浓厚的阅读兴趣,在作品中设计着心目中的对象,特别是后来看了路遥的《人生》,她暗下决心要当个黄亚萍式的女孩,无论如何不能呆在家里当刘巧珍,她宁愿把别人的未婚夫夺来,也决不痴情地爱一个男人,然后又被别的女人夺走。几年后,有人给她介绍绛峪林场一个拉锯的临时工,见面之后,任彦听说他不光能吃苦,还有大的抱负,在干活之余还写一些诗歌、小说之类的东西,不甘一辈子拉大锯。这在当时国家已不再在农村招工的情况下,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第二次介绍人来时,任彦就提出只要能给她在县城找一份工作,就愿意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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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乡镇干部(21)
任彦她爸任自亮却不愿意,他认为女儿是他一手抓大的,而这个叫何岸的年轻人虽然在外干临时工,可家境却太贫寒。他到何岸家里去了一次,除了祖先留下的几个能放粮食的老瓮和几根碗口粗的椿树,就只剩家徒四壁的两间破瓦房。再说,宅子也不整齐,前窄后宽,南边还有个破园子荒着,院墙几个豁口,娃娃们翻墙打派仗正好用上,是一个典型的破落人家。再说何岸也没了父母,姐刚出嫁,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因而这事就搁置了两年。
后来何岸因写通讯稿,经常在终南县广播站播出,无意中被公社党委丁一彪书记注意到了,从林场叫回公社搞宣传。那几年中央号召大办广播,要高音入村,低音入户,家家屋檐下一个〃舌簧〃喇叭,可谓〃巧舌〃,它把中央的声音一下子传到千家万户,先批邓,再批〃四人帮〃;先学大寨,再学小靳庄;先狠抓革命猛促生产,再大干快上,甩开膀子大干,再强调把〃四人帮〃造成的损失夺回来……一个小喇叭把下边的社员们搞得晕晕乎乎又蛮有激情。
何岸被安排着给广播站写稿,一方面反映大批判的情况,一方面报道学大寨的形势。那时候公社经常开社队三级干部大会。一开会就要办大灶,做饭烧火经常抽调的是一班子人。任彦她爸任自亮就常被叫到公社烧火,他看到当初他不愿意结亲的何岸怎么从广播室出出进进,一问才恍然大悟,于是瞅了个机会拿了两个油饼进去,问这问那,末了又问:〃你认识我女儿彦彦吗?〃何岸略觉难堪地说:〃听人说起过。〃任自亮就撂下话:〃日后有空了到我家坐坐,你看,天快冷了,穿得这么单薄。〃说得何岸红了脸。过了一段时间,何岸的姐姐回娘家住了几天,突然拿了一件毛衣让何岸试穿。何岸说:〃姐,你的日子也清苦,还有钱买毛线?〃姐边给他穿边说:〃这是两年前给你提说的任家女子可摸着给你打的。〃何岸一听,双手交叉往上一提,脱下来说:〃我不穿,这算什么事啊。〃姐说:〃你穿上吧,只怪咱们家贫,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当初人家嫌咱家穷,现在不嫌弃了,还不成吗?〃何岸说:〃我看这是有所图谋,现在我到了公社,她家才硬往近贴。〃姐说:〃也不能这样说,你在公社能咋?还不就挣三十几块钱,表现得不好还会重回生产队的,不如借机先成了这门亲吧,我看任彦这娃挺懂事,待人很客气,把个家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何岸也就不说什么了,后来提到结婚,任家发话说还是得给任彦找个工作。再后来三来两往的,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何岸姐弟两个只得到处托人,让何岸的舅舅在县面粉厂给任彦找了份临时工,算是成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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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彦生性浮飘,爱追求新的生活方式,怎奈几年来生活拮据,窝了她的性子。为此二人没少吵嘴,何岸平时写诗,任彦读不大懂。县城的生活环境已使她对捉襟见肘的日子失去耐性,鼓动何岸跑生意挣钱。何岸就给她讲朱买臣马前泼水的典故,让她忍耐点,等日后大展宏图时,再扬眉吐气不迟。任彦就把脸拉下:〃指望写诗能展宏图,哄鬼去吧,即使到那时有了钱,我也老了,一件好衣服都没穿成,谁能那么傻。〃何岸劝不了,也就作罢。过了几年,何岸诗写得有了点名气,被省上一个文艺刊物借去当助理编辑,到了省城,何岸整天忙于编务,很少回家,任彦耐不得寂寞,和街上一个服装个体户有了来往,对何岸说是给他帮忙卖衣服。何岸看那小老板一本正经的,也就没有了戒心。这年夏天,何岸随主编去沪宁杭一带出差,走了整整三个多月。回来的当天正值午夜,从秦都火车站坐了一辆顺路车赶回县城家里。扭开门拉灯一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岁多的孩子何可睡在床上,小家伙睡得很死,身上什么也没盖。何岸细看脸上似有泪痕,就来了气,转身下楼在街上找任彦,没找见回来,就坐在床上思量,把和任彦在一块过的几年想了一下,心里渐渐起了疙瘩。这任彦平时讲究穿戴打扮,不太像会过日子的女人。为了保持身段,给小何可半岁就断了奶,平时对家里的穷困颇有微辞。何岸越想越觉得不对,又翻身下床上了街,悄悄往任彦上班的服装店走去,里面灯灭着,想趴在门上听,街上零零散散有人过往,又觉得不妥,万一被人当成贼了咋办?又想俩人就是再胆大,也不至于睡到服装店吧。想想真是没趣,就又折了回来,刚进院子,听见小何可哭,忙进去,见孩子尿湿了褥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困顿和恼怒一齐涌上心头。哄瞌睡孩子,自己也不知不觉入睡,一觉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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