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到二层,他才立于原地不动作揖:“臣弟晚来,望皇兄见谅。”依然是美妙的声线,仿若天人。“无妨,皇弟入座。”上座之人并不气恼,反而愉悦。
优雅地入座,坐于罗芷身侧,旁若无人地谈笑,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从容?苍炔握的紧紧的,像是生怕它会从我手中滑走,再难寻觅。此时易默也已入座,但视线却从没有离开过三层的女子。为什么,你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他的身上,却不肯施舍我一个回眸?忧伤的少年丞相,此时的表情不知道迷醉了多少痴儿。
满殿的人,只有几个极聪明的发现了这一奇怪的现象。
皇帝、端王、丞相,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三层的一个女子身上。可是仅是发现,却不敢继续想下去。很难想象这三个当今站在权利最高的男人爱上同一个女子,天下会大乱成什么样子?难道真是至阴女子吗?不可能,不可能,所有的至阴女子都已被先帝下令诛杀,又怎会再出现呢?……
三声击掌打破了正殿的喧嚣,上座万万人之上的男人露出戏谑却残忍的笑,一把推开依偎入怀的伶人,伶人不能自己行走,一时跌落在地不知如何是好。动作神速的殷甲卫军立刻鱼贯而入,抬着一具了无生趣的躯体,走入内殿,众人大惊。
“这个大胆狂徒,竟敢调戏朕的后妃,今日便让他受惊四十六刑,供众人参观。”漫不经心的声音却实属吓人。我心下已觉不妙,却还自欺欺人地摇头,待抬头之后我方才觉醒。
浑身上下群是皮开肉绽的鞭痕,双目痛苦地紧闭,手指已沾满鲜血,全身上下腐败不堪,本就瘦弱得惊心的身子,竟有几处露出了枯骨。黑缎般的长发垂落到地,却被野蛮的殷甲卫军踩在脚下。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钻入鼻中,极其恶心。角落里几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竟捂嘴呕吐起来。
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毫无胃口。
鸡皮鲟龙、蟹黄鲜菇、玉簪出鸡、夜合虾仁、酥姜皮蛋、京都肾球、酥炸鲫鱼、凤眼腰、菠萝拼火鹅、北菇拼猪腰、虎扣龙藏、仙鹤烩熊掌、银针炒翅、鼎湖上素……
这一道道天上美味此时如嚼蜡。
“众卿不必拘束,尽情享用即可。”他随意挥手,自顾自走回席上,优雅地举筷,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道道美味佳肴。甚是享受,这分明是在刁难众人。有几个聪明的臣子妃嫔亦是举筷品尝,也顾不得恶心。随即众人见状纷纷相仿,还有几个尽假惺惺地发出啧啧赞叹之声,只觉虚假之极。
柔弱的女子、妃嫔,也犹犹豫豫地持起筷子状似美味的品尝。我这一桌,只余我一人微微颤抖,手中紧紧握着苍炔。那血肉模糊的男人,不是罗洵又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难道他一直在派人监视于我?视线颤颤巍巍地望向上层的罗善,一脸悠然自得,仿佛事不关己一般,那是罗洵,他的长子,他怎会这样?再看罗芷也是一脸无谓,巧笑倩兮。痴男儿啊,这便是他口中的芷儿,无情无意。
忽听一声低喃痛呼,众人齐齐望去,只见被捆绑得无法动弹的罗洵微微挣扎,身上破败不堪的伤口便流出大把鲜血,众人一时语塞,忙转过头去,装做没事一般继续夜宴,生怕见了这恶心的样子,会用不下这饭菜,岂不是对圣上的不禁?
殷甲卫军一脚踹在他身上。
这是上殿发出如婴儿一般咿咿呀呀的声音,包含这说不清的悲愤,是伶人,是那个摔落在地的伶人,一脸苦痛地看着欲死挣扎的罗洵。仿佛他的苦痛皆在她身。
“滚下去!”冷冽如冰的声音,引了一众人冷汗淋漓。宫人匆匆上殿,瑟瑟发抖地将满脸泪痕的伶人托了下去。
一旁许久未开口的太后终是忍不住开口阻止自己这儿子的暴虐,好好的万寿之宴,弄呈一场血宴,传出去可是有辱大玄王室的脸面。
“好了,托下去吧,血呼啦的,哀家也怪难受的。这次调戏妃嫔小以惩戒,逐出宫去,到北荒终身为奴。”慈祥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残忍之极。
小以惩戒?这样的四十六刑还叫小以惩戒,这太后当真心狠如蛇。我冷笑为自己可笑的想法自嘲,这宫里人人本就冷血,又何来善良一词。
不期而遇的温柔视线,给我安定,易默,每一次为什么总是他。我冲他温柔的笑,请他放心,我不是这样软弱会被吓倒的女人。
“来,丞相,本王敬你一杯。”一语惊醒两人,他举杯到易默面前生生阻碍了视线。幽怨的眼神,直直望着他,他见我如此,亦是微楞,转而变柔,用足以让人心碎的眼神看我。仿佛在说,为什么,还不原谅我?
其实那一瞬我想告诉他,我早已原谅他了,只是从此两茫茫,皆是末路人。紧握苍炔的手忽被钻心的疼痛激醒。却见绯颜用她图着豆蔻丹红的纤长指甲死死扣住我的手,似在报复。
“绯颜!”我略一惊,好疼!想痛呼却不行。她却不瞧我,只是直直看着远处,顺着她狠毒的目光看去,我犹如五雷轰顶。耳边依稀回荡着绯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