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居民区里,就这样传开了这个预知未来神奇的传闻,这个区里有一位未来的富贵女孩呢!每逢听到这样的传闻,老娘的脸就乐得眯成了一条线。
成年人的世界,也许连很多成年人自己都不懂的。就像老娘一样简单的人一定如此。临时居民区的那家茶馆,后来成了有名的看相茶馆,似乎要看相,总会从四面八方赶往这里,三五成群的看相师傅,也会聚于此,看相的热闹场面形成了自然一景。茶馆的茶客,似乎也见惯了四面八方赶来的相面人,时不时又会传出,某某富豪某某官人也来茶馆相过面的新闻。茶馆也因此有了特色。
茶馆的生意生机盎然,由此还来了很多手艺师傅,那些手拿掏耳棍,敲击细小的金属,一边走一边发出“嘀嘀”的声响,嘴里叨唠:“掏耳朵,掏耳朵!”他们手里的金属发出的“嘀嘀”声,早已把身边人的耳朵震痒了,就有人凑上前去,问道:“掏耳朵,好多钱呢?”生意成了,掏耳朵的师傅就会介绍说:“客人从啦里来的啊,要不要看看相啊,这里的看相师傅,好多是大师级的人物哦……”景象甚为有趣。芸芸和幼年的同伴就经常见到这样熟悉的场景。
那天老娘约了高名,也到了这家茶馆,老娘的理由是这家茶馆干净,盖碗茶也便宜。她遇上了掏耳的师傅,师傅与她搭讪道:“你是我们这里的名人的呢,大家在背后都议论你家的女儿,既漂亮又有富贵命。当然,你也是很漂亮的啦!”掏耳师傅并不知道她和高名的关系,说话自然怎么好听就怎么说了。而老娘听了好话,早云里雾里了,高兴的说:“好,今天我就照顾照顾你的生意。”掏耳朵的师傅乐颠颠的为她掏耳朵。令老娘没有想到的是,师傅居然不收她的钱,这可更让老娘骄傲了。
老娘回家,绘声绘色的描述今天的情形,芸芸忍不住偷笑。老娘一本正经的说:“芸芸啊,我看你呀,真的就是富贵命的呢?要不,他们怎么不收我的钱呢?”
芸芸更是乐翻了天,老娘正眼看着她:“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呢!”
芸芸也没有理睬,和同伴河边看男孩子们抓鱼去了。她觉得这个临时居民区太有趣了,比起过去一潭死水的小院,这里分明快乐多了。
秋雨来临的时候,安居房还遥遥无期。临时居民区背后的草甸子黄黄的,像无暇的地毯盖在大地上,府河两边的树木依然密密匝匝的,有些还在秋天的太阳照射下继续生长,落叶乔木的树叶大都泛黄了,远远看去,很像春天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蜀地秋来多雨,诗人作家眼里,那是多情诱人的景色。可对于不懂欣赏的平民百姓,多雨当然不如秋阳高照来得实惠。老娘就是这样的百姓。而老娘讨厌秋雨,还有另外的原因,临时居住的平房,楼顶有多处破损,一场大雨,就会让本来狭窄的房间,变成泥泞不堪。
芸芸记得,秋雨一下,整晚上整晚上都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早上起床的时候,窗前的胶鞋,小船一样不知漂泊到那个角落里去了。整个房间,只有窄小的木床上还是干的,而木床的上面,是老娘用废旧的塑料布遮盖起来了,要不然,她们可是连一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这时,就会看到老娘满脸的愁容,叨唠道:“哎呀,也不知道那个安居房何时修好啊!”停顿一会,又会说:“唉,修好了又能怎么样的呢?家里哪里来那么多补差价的钱啊?”每每听到老娘这样的叹息,芸芸总是心急如焚,临时居民区的种种好处顿时消失得无影无中,她的心里同样担心:安居房家里能不能住得上啊?
就要交安居房了!对于所有的人都是喜讯,老娘同样表情兴奋的说:“芸芸,芸芸,我们就要搬家了,就要搬进水泥楼房了。”
芸芸不知深浅的问:“妈,他们让我们搬进去吗?”这一句问话,让本来还有些兴奋的老娘不说话了。
夜里,老娘战战兢兢的找到村长,问:“我们能住得上安居房吗?”目光了充满了焦虑。
村长倒是奇怪的说:“你怎么啦,能啊?”
老娘说:“我们可没有补差价的钱呢。”
村长也苦恼的说:“哎呀,是呀,哪家哪户有闲钱啊?我还不是一样没有办法啊。”
听村长这样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想:要是村长都住不上,自己一个小老百姓,不住也就不住算了。她担心的是所有的人都住上了,只有自家住不上的话,孩子们会被人笑话,会被人瞧不起。尤其,她心里一直惦记的女儿芸芸是大富大贵的神话就结束了。
于是她怯怯的问:“那,有别的办法吗?”
村长说:“乡上正在研究呢,也许会有办法吧。”
回来的时候,芸芸发现来娘的心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她心里猜测,老娘一定是有办法了。
果然,芸芸家和所有的失地农民一样,还是如期搬进了安居房。安居房清一色的五层砖房,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共厕所,所有的厨房都设在阳台上,她们家分得了两间房子。只是,她们家在信用社的帐户上,记上了一万五千元的贷款。老娘想起身上背的沉重债务,就不知道何时是日子的尽头……在征地的时候,返还的款项,丈夫大病全部用光,而后死去,丢下她们四个女人。往事浮现,老娘更显脆弱。住上砖瓦修建的安居房,又能怎么样呢?
每当睡梦醒来,芸芸总能看到老娘那张憔悴苍白的脸,还有那双布满忧愁的眼睛。那些时光已经过去很久远了,芸芸总觉得这些日子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