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描写男女恋人的;但用在我与大师身上也完全适用。我们虽然不是恋人;但我们同病相怜啊!说到这里;你们也该明白;为什么大师捏了那么多孩子没有一个是重复的;大师不仅仅从生活中撷取孩子的形象;大师还能从梦境中撷取孩子形象。我虽然没有手上的技艺;但我的心;是一颗具有丰富想象力的心;我的眼睛;具有摄像机般的能力;我可以把一个孩子;幻化成十个孩子百个孩子千个孩子;同时又能把千个孩子百个孩子十个孩子浓缩成一个孩子。我通过梦境;把自己头脑中储备的孩子形象传达给大师;然后通过大师的手;把这些孩子变成作品。所以我说;我与大师是天造地设的合作伙伴;所以也可以说;这些作品是我们的集体创作。我这样说并不是要抢大师的功劳;我经过那场恋爱;早已看破了世情;功名利禄对我如同浮云;我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说明这样一个奇迹;就是想说明梦与艺术创作之关系;就是想让你们明白;失恋是一笔财富;尤其是对从事艺术创作的人说;没有经过失恋的痛苦淬炼;是不可能进入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的。
在王肝对着我们滔滔不绝的讲述过程中;大师保持着他那双手托腮的姿势;几乎一动未动;仿佛他自身;已成为了一尊泥塑。
第四部4
王肝让一个小男孩把“高密东北乡奇人系列”dvd送给了我们。那男孩穿一条背带式短裤;裸露着两条匹诺曹般的长腿;脚上穿着两只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高腰皮靴。他的头发是亚麻色的;眉毛和睫毛接近白色;眼珠灰蓝;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国种。小狮子慌忙找来糖果。那男孩却把双手背在身后;用浓重的高密东北乡方言腔调说:他说;你们至少会给我十元钱。
我们给了他二十元钱。那男孩给我们鞠了一个躬;吹着口哨;跑下楼去。我们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像卡通中的人物一样;迈着大步;向小区对面的儿童游乐场走去。那里;有一辆过山车忽隐忽现。
几天之后;我们在河边散步时;又碰到了这个男孩。跟他在一起的;有一个推着婴儿车的高个白种女人。男孩和一个女孩——显然是他的妹妹——脚蹬旱冰鞋;头戴硬塑彩色头盔;膝盖与臂弯处戴着防护垫;小心翼翼地滑行着。跟在白种女人身后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男人;他正在打手机;用一口悦耳的江浙普通话。他的身后;跟着一条肥胖的金毛大狗。我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乃北京某大学的著名教授;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社会名流。小狮子又把自己的胖脸伏到婴儿车中那蓝眼珠的洋娃娃身上去了。那女人微笑着;表现出极好的风度;但那教授;脸上明显地显出了鄙夷的神色。我慌忙拉着小狮子的胳膊将她从婴儿车边拉开。她的眼睛还盯着那婴儿;根本没看到教授的脸色。我对着教授抱歉地点点头;教授微微颔首。我提醒小狮子;希望她见到漂亮婴儿时;不要像狼外婆一样。我说;现在的孩子;个个娇贵;你只顾盯着孩子;没看见孩子父母的脸色。小狮子很感委屈;先是骂了一通那些肆意超生的富人和那些与外国人结婚后便拼命生养的男人和女人;接着便自怨自艾;后悔当年跟着姑姑执行严酷的计划生育政策;引流了那么多婴儿;伤了天理;导致老天报应;使自己不能生养。然后又希望我也去找一个洋妞结婚;生一堆混血小孩。她说:小跑;我真的不嫉妒;我一星半点儿嫉妒都没有;你去找个洋女人结婚吧;你们放开了生;能生多少就生多少;生出来送给我;我帮你们养着。——讲到此处;她的眼睛里盈着泪水;呼吸变得急促;丰硕的胸脯微微起伏;一腔母爱;无处发泄。我一点都不怀疑;只要给她一个婴儿;她的乳房便会喷出乳汁。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将王肝转送来的碟片塞进了机器。
在外乡人听起来也许刺耳但我们听起来眼泪汪汪的猫腔旋律声中;姑姑与泥塑艺人郝大手的生活展现在我们面前。
我必须坦率地承认;姑姑嫁给郝大手;我虽然没有公开表态;但内心深处反对。我的父亲、我的哥嫂们与我的看法相同。我们感到;姑姑与郝大手不般配。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期待着姑姑嫁人;姑姑与王小倜的那段经历曾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荣耀;但结局却无比凄凉。后来她与杨林的事虽然不如与王小倜那样符合我们的理想;但杨是高官;也算差强人意。即便她嫁给痴迷她的秦河;也比这郝大手……我们原本是做好了姑姑独身到老的准备的;我们甚至讨论过姑姑进入晚年后;由谁来为她养老送终的事;但姑姑突然之间;把自己嫁给了郝大手。那时我与小狮子身在北京;听到这消息后;起初是感到吃惊;然后是感到荒唐;最终是感到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