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时天已大亮,屋外有人用公鸭嗓子曼声吟哦:“红日已高三丈透。。。”秦宸呻吟了一声,舔舐着干燥的嘴唇,好奇的朝屋外望去。毕竟这里是尹庄,这里的主人最厌恶的就是她的那位词宗叔公。在她的影响下,尹庄鲜少有人敢吟诵那位的作品。
院子里的人显然已经等了些时候。尹由之又恢复了她惯常的安闲淑静,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坐在葡萄架下面和福瑾下棋。福瑾今天的样子很寒酸,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衫,一跟磨得起毛的蓝色丝绦,一双灰扑扑的缀着补丁的黑色布履。这整个是个家里揭不开锅的穷酸书生,那里有皇亲国戚的样子。
秦宸正在好奇,眼跟前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黝黑的肌肤,滚圆且外凸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林家一个叫林绪的男孩子。说起来这位的年纪比秦宸还要小一个月,却仗着拳头硬,竟然逼得秦宝也要叫他表哥。林绪是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不要说一般的纨绔公子,就连凤子龙孙也被他收拾了不少。
昨天被打碎的窗户还没有装好,可以清楚的听到他用沙嘶噼哑的嗓子呼喝:“看什么看,知不知道等你多久了?还不快出来!”
或许是身边有人替她发脾气打人的缘故,尹由之的性格越发的好了起来,温和亲切的说道:“五公子大家出身,没去过那种腌地方,这回实在是为难了。这位元瑾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状师,我特意礼聘来替公子打这场官司的。由他和林绪表弟陪着你去官衙,我想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化名元瑾的福瑾随即起身,冲着秦宸做了一揖,拘束的笑了笑,告了声罪,又拘谨的坐了下来。
林绪看起来也是个晓事的,对福瑾的做作十分的看不上眼。他不耐烦的撇了下嘴,很四海的拍着秦宸的肩膀,大包大揽的说道:“老五,你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哥,不会看着你被人收拾的。只要开封府的人敢为难你,看我不把张洎的大牙打下几颗来。。。”
尹由之今天是大家闺秀的扮相,自然听不得那些胡话。她轻咳了一声,轻声说道:“表弟,让你跟着五公子,是让你卫护着他,可不是要你去惹事的!”
大抵小霸王只是个扮相,林绪虽然有胆子在尹由之的面前吟咏诗词,可对她到底忌惮。敷衍的哼了几声,人却安静下来。秦宸还是不放心,叫上了国隆,又跟尹由之商量着借用了元一、元二,才浩浩汤汤的直奔开封府而去。
沿着汴河往西走,过了州桥,在鹿家包子铺吃了几个包子。被福瑾催促着又往前走了一截就是开封府正堂。可惜这个世界变化太大,现在坐镇开封府的不是鼎鼎大名的包青天,却是有名的阴险邪妄好斗的张洎。
张洎是文亲王的宠臣,知道主子和秦家的恩怨,对秦宸自然没有好脸。要不是有林绪的拳头在他眼前晃悠,恐怕秦宸真的要被他关进了牢里。说起来这案子是他一手经办的,要不是有五皇子的怂恿和文亲王的支持,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皇子公主的头上动土。
早就知道福元金铺的生意有几家豪族支撑,七公主和普宁郡王府的管事更是常来常往,要不是五皇子府上的大管家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切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帖帖,一向奸猾的张洎也不会多事。就算是那样他也是忐忑不安,直到他手下的捕头抄出了一沓子由契丹大字和汉字夹杂着写成的书信,他才放下心来。
书信上的内容倒是嗦嗦的没什么要紧。可是在这个年代,燕云十六州仍然在辽人的手里,新唐和辽国的交战频频,处在边境上的真定府、河间府一代的军民常常被在辽人残杀掳掠,新唐的老百姓提起辽人的暴行常常是骂不绝口。有这些书信的存在,自然能给福元金铺按个通敌的罪名。
在张洎想来,这一下子就算是要不了七公主和十二皇子的性命,可是从此以后,这二位再也没有什么声望可言。他自以为掌握了杀手锏,觉得秦家的败亡是迟早的事情,便不再和秦宸计较。看着书办跟那个状师扯了几句皮,便大度的挥手,让牢头领着人去探监。
花牢头是个高大端正的男子,这样的人本应该是公正无私的品行,可惜他却和很多同行一样的粗鄙贪婪。没见到好处,他也不着急,只是慢慢悠悠的在府衙里乱逛。也不管身后的秦宸、林绪如何恼怒,只管和走过路过的同僚说笑打屁。
要不是福瑾拦得快,林绪老大的拳头就抡了过去。
福瑾好说歹说的劝住了林绪,点头哈腰,演技十足的对秦宸道:“五爷,花牢头也是辛苦,你看是不是。。。”
秦宸早就知道这花牢头是想要贿赂来着,可这是福家的事情,有福元的正牌大少爷在场,他又何必出血。谁想到福瑾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之中,口口声声的只管要秦宸掏钱。
秦宸还没成年,能有几个钱?掏摸了半天,他却只寻出了几根金簪子,这还是昨天做实验的时候他截留的辛苦钱。
花牢头却不买账,看着簪子上那显眼的福字记号撇嘴道:“听说你们的金子成色可不咋地呢?人家孙记可是一水的紫金,就你们这成色,怪不得市面上有人叫嚷着要你们退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