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市委包书记、罗市长陪同省交通厅、省建设厅的领导们,在临时搭建的一个彩门楼前剪断长长的红绸之时,一阵礼炮轰响起来,一大堆小彩色汽球飞上天空。包玉梅书记骄傲地宣布:金海市海滨大道正式通车。大道两侧又是敲锣打鼓,龙腾狮跃。主持人欧阳副市长宣布通车庆典仪式结束,请领导们乘车试行新大道。
闪着警灯的警车和摩托车在现场指挥的引导下,从彩门后缓缓驶上新路,组成整齐的第一方阵。第二方阵有些乱七八糟,因为这些是参加试行的领导们的坐驾,它们在彩门处先停了一下,等领导们相互稍稍推让一番,各自爬上自己的小车,然后就跟着前面的开道警车驶上了新通车的海滨大道。
何玉萍与崔福云一起上了行里的那台黑色皇冠公务车,也远远跟着前面的车队,向市中心驶去。昨天下午,崔福云主动跟何玉萍提出,次日早上派公务车先去接她,因为这是参加非常重要的公务活动,而且现在何玉萍的身份又比较特殊。何玉萍当时愉快地接受了,因为她明确知道自己已经以得票数第一的成绩通过了民主推荐这一关,已经入围拟定人选了。
“时间还很早,咱们不去绿洲吃饭了吧?”崔福云客气地征求何玉萍的意见,因为庆典仪式的《秩序册》上注明,所有嘉宾都可以到绿洲大酒店共进午餐。
“不去吧,现在时间才十点钟呢。”何玉萍也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那就不去吧,现在去那里,真的要等着饭吃,多难受啊。”崔福云说道,“那,先送你回家吧?何行长。”
“先送你吧?你要是回家,那肯定先送你啊,我晚一点没关系的。”
崔福云说道:“还是先送你吧,我呆会儿先不回去,我还约了人要去办点事。”
“哦,这样子。”何玉萍明白了。“那就顺路到我家附近,放我下车就行了。”
“哈哈,总要送到门口吧。”
“那就麻烦了。”何玉萍说道。
“这么客气了?啊,哈哈。”崔福云笑道。“昨天上午,我开始还有些担心你的票数,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比预期好得多。”
“我听说了,我的得票数排名第一,具体多少,没去打听。是不是真的啊?”
“没错啊,按规定考察组是不得向所在单位反馈具体得票数的,最多只能说一说得票的排名情况。不过,昨天上午在休息室里,樊部长和许常委向我反馈得票排名情况和考察人选的时候,统计表放在茶几上面,也没收起来不让我看,我只是瞄了几眼,就记得了你们的得票情况。呵呵。”
“你是老金融专家了,天天看数字,对这个肯定敏感。这也说明你的记忆力非常好、身体好啊。”
黑色的大皇冠车在新大道上越跑越快了,前面的警车和领导们的车更是早就没影儿了。
“老了,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毛主席对青年们说过,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最终还是你们的。”崔福云感叹地说道。
“崔行长,那昨天我到底是得了多少票啊?”
“你得了十九票,排第一。陈明松得了十三票,第二。王海文得七票,第三。老向和叶小鸥竟然还各得了一票。呵呵,有意思。”
何玉萍稍微做了一下心算,说道:“那这样加起来,四十一票都有效,没一张浪费的啊。”
“哈哈,每个人都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吗,这很正常。关键是看结果,投票给你的人还是最多嘛。”
“这还不是要感谢崔行长你啊,长期培养,这一次又帮了我那么多忙。”
“没错,我一手培养了你,总是希望你好嘛。”崔福云说道。
“嗯,我也不多说别的,你的好,我记在心里了。”
“嗯。”崔福云应了一声,没再做声。
何玉萍也没有再说话,她心里在想:王海文能得七票,应该主要是因为他在四十五周岁以下,当时宣布的这条“杠杠”,可能把几张本来不会投给他的票,引到这边来了;向志雄和叶小鸥分别得了一票,这个明显是不服气的人在搞恶作剧,因为这两位都是过了四十五岁好多的人了;至于陈明松,看来还是很顽固的,明明专门针对他搞了一个“杠杠”,他竟然还是得了十三票,看来他的“铁杆支持者”不少;自己得了十九票,看似排名第一,实际上真正支持者不一定是大多数,很大一部分应该是中间派,看到上面的形势来了个顺水推舟;其实明显不支持她的、甚至于反对她的合计起来有二十二个,他们竟然不怕压力、不顾形势而不支持她,以后她上台了,目前的这一帮中层骨干还有得一番对付。
(二)
国庆节长假的第一天上午,何玉萍就基本奉献给了通车庆典这件事,能和金海市的头面人物坐在一个场子里,哪怕是现在位子靠后一点,她也感觉到有一种光荣。记得有人说,官场就像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向上看全是冷冰冰的屁股,向下看全是热情洋溢的笑脸。何玉萍在嘉宾区坐着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到各色的屁股,却看到了各种不同的后脑勺,比如崔福云的“光明顶”,还有银发丛生的“乞罗马扎罗”,还有顾一兵那油光可鉴的“背头分”――当然顾一兵的光屁股她是亲自看过的,不仅如此,还亲自摸过。
上午她回到家里,又按老的生活习惯给家人做饭,这时候总感觉有点别扭了,考虑是不是要招个保姆,以后自己出任行长了,只怕应酬更多,总要找个人给婷婷和司马昌盛做饭吧,老去她父母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不过,这会儿她也只是想想。她一边忍着油烟味炒菜,一边在想着这事什么时候和司马昌盛提出来比较好。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司马昌盛问道:“哎,这次国庆有七天假啊,咱们是不是全家回宁县老家一趟,看看我妈、到乡下玩玩?”
“我同意。”女儿婷婷先表了态。
何玉萍一想,前一段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正要放松一下,于是说道:“行啊,上次中元节我没陪你们回去的,中秋节又是在金海过的,马上就是重阳节了,就去宁县看看吧。”
“那你开车去吧,方便嘛。”
“可以啊,我慢慢开就行了,也不算太远。”
司马昌盛又问:“那咱们哪一天过去呢?”
何玉萍想了一下。“嗯,今天一号,明天二号,我们先去我家里吃顿饭吧?后天三号出发去宁县,四号正好是重阳节,五号咱们赶回来,你们也在家里休息一两天,我们行里排了班,我是六号和七号值班,可以在家里,或者逛街,只要不离开金海市区就行。你看怎么样?”
“嗯,这样挺好的。那就先这么定了吧。我一会儿跟我妈和弟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
“可以。”何玉萍又问婷婷道:“你没问题吧,你们学校放几天假?”
“我们学校也是放七天假啊,不过我们初三年级只放一到五号,要补习两天。”
司马昌盛说道:“那正好,大家五号一起回金海嘛。”
“这样挺好,两边老人们都看了,又不误谁的事。”
“嗯,咱们可这一次一定要爬一爬巍山。”司马昌盛建议说。
“爸,巍山就是上次在五阿公家看到的那个最高的山峰吗?”
“那不是,那个山太高了,没一天都爬不上去的。爸爸小时候还跟爷爷他们到那个山里打过野猪,我还差一点迷了路,让他们找了好久。”
婷婷又问:“那么哪一个是巍山呢?”
“巍山就是你站在老街上,向北可以看到的最高的那个山。”
“为什么重阳节一定要爬巍山啊?”
“这是宁县的传统习俗啊,也是中国的文化传统。你应该在课本上读过唐诗‘每逢佳节倍思亲’嘛,重阳节登高是种古老的传统。”
“哦,知道了,小学就学过。”司马婷婷背道:“《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唐,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嗯,不错。婷婷。”司马昌盛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餐桌边听婷婷背唐诗,自己也来了劲头。“我喜欢的写重阳节的唐诗,这是一首,还有一首是一个叫朱庆馀的人写的,《旅中过重阳》:一岁重阳至,羁游在异乡。登高思旧友,满目是穷荒。草际飞云片,天涯落雁行。故山篱畔菊,今日为谁黄?你看,这里也有登高的表示。”
“哦,这个没看过。朱庆馀是什么人啊?”
“他啊,是唐朝的一个进士,名气不算大,但有一首诗很出名,叫做《近试上张水部》,意思就是快考试了,不知道自己写的文章合不合考官的口味,就用一首诗来暗示,表面上写的是新娘子问自己化妆合不合公公、婆婆的爱好。”
婷婷说道:“咦,这个有意思,他怎么写的?”
“他是这么写的: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后来那个张水部就回了一首给他:越女新装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为足时人贵,一曲菱歌值万金。意思就是说小朱的文章不错。”
“咦,我不是特别明白第一句的意思,不过,呵呵,感觉两个大男人这样子,像我们班的同学写纸条子一样,递来递去的,有点肉麻哦。”
“哈哈,哈哈。”何玉萍在一边也听得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