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决定离开,去赴一个名存实亡的约定。
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些资料和几件随身的衣物,剩下的东西交由阿鹏打理。在火车上想起了两年前的北京生活,想起了一年前的南方之行,命运颠沛流离,容不得我们有丝毫的喘息。窗外的风景像逝去的时光一样向身后划过,等在前方的依然是遥遥无期的宿命漂泊,不期而至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
我想我终究无法逃离城市。我从中汲取养分,滋养看起来贫瘠的生活。我又对城市充满厌恶的情绪,厌恶的结果是一次次远离它们。我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还是为此兴奋不已。快乐在生活里已经变得苍白而乏味,我只是通过逃离的过程获得一点点可怜而又无聊的冲动。就像一个诗人在他的诗歌里写到的一样:“我厌倦,我无法使自己还原。我想飞,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飞。”
我打算在北京稍做停留,重温一下这个熟悉的城市,还想在南下之前登一次长城,在烽火台上向我的北方做最后的话别。
小艾到车站接我,我们叫了一辆破夏利去往她们在北科大对面石油大院里的住处,收音机里播报下午可能会有沙尘暴,这让我有些沮丧,为第二天的长城之行感到担心,该死的北京天气。
午饭后果然开始扬尘,风沙从杨树梢上掠过,呼啸地响。小艾躲在阴暗的房间里看肥皂剧,我跑到阳台上给北师大的一个朋友打了一通电话,他以风沙大为借口谢绝了我请吃饭的要求。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个困兽,终于按捺不住一个人顶着风沙上了街。毫无目的地在西单乱逛了半天,一个长发的流浪歌手在过街天桥上抱着吉他唱《我想我是海》,他的声音比黄磊更富有磁性。
不知不觉间转到了天安门广场,在地下通道路口接了很多张旅行社的卡片,保留了几张组织去长城的,其余的全部塞进了垃圾桶。我沿着前门附近的一条街慢慢的走,在记忆里寻找着自己熟悉的景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天黑。最后跳上一辆到学院路的公共汽车。
回到住处后开始按着卡片上的号码打电话,只有一家旅行社是去慕田峪,可惜带的团已满。只好报了一家去八达岭的团,好在小艾愿意一同前往。
凌晨五点被旅行社的电话吵醒,通知我们半小时后到楼下等车。匆忙的洗漱下楼,在瑟缩的冷风里站了半个多小时,一辆面包车才晃晃悠悠赶来。同团的人被拉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我们瑟缩在车里不肯去。将近六点的时候天色稍稍有了一点光亮,车停的地方开始有小贩推着车子卖豆浆和油条。我下车买了两个刚从热锅里捞出来的茶叶蛋,每人一个握在手里取暖,有的时候觉得这茶叶蛋很像爱情,明知终究要冷掉,还是会贪恋这一时的温暖。
和小艾在面包车最后一排座位里捧着茶叶蛋相视而笑,有的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可惜曾经很幸福的时候,我们都没能意识到。
我想我站在长城顶上的样子一定不怎么潇洒,或者说有一点猥琐。一夜未停的风沙把气温变得有些可怕,尽管出发之前已经把带来的衣服全部套上,还是不能抗衡这寒冷。在长城顶上没能找到想要的自信,反而让我觉得这次的广州之行凶多吉少。
第二天和小艾在北京西站告别。没有拥抱,甚至连手都没有握,仿佛和这个至今仍未长大的女人之间从未有过千丝万屡的联系。
若不是她在离开候车室前的一转身,也许我们都已不再记起,五年之前,小艾是我的初恋女友,我是她的第一任男友,那个年龄我们相爱,并且相互伤害。
如今我们不再彼此伤害,两个人之间只剩下记忆,爱不爱早已不再重要。半年后她将移民加拿大,而我仍要继续向南,向南……
南欢北爱(二十二)
呆在广州的两年里一次也没有遇到过阿楠,这其间有很多事情来来去去,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改变。
有时仍会细胳膊细腿地去挤公共汽车,却再也不用每天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在路边小摊买一个面包边走边吃,然后像非洲难民抢救济粮一样涌向还没停稳的公共汽车,和一群陌生人胸贴胸、背靠背地挤在一起。到广州半年后,我从珠江南搬到了天河北,住的地方步行到公司只需要十分钟,每天睡到八点半起床,步履从容地上班。挤公共汽车也成了历史,偶尔出门,能坐地铁就坐地铁,实在不通地铁的地方,也要挑有座儿的公共汽车才坐。
一不留神又混进了广州最好的写字楼上班,上楼下楼六部电梯,挤电梯的经历也终于写进了历史。每天和一群衣着光鲜的白领金领一起上班下班,环顾四周就我一个人衣服没领儿。时常单独和一美女同乘一部电梯,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可以从四面八方瞻仰美女仪容,偶尔遇上一两个外国人也不再觉得新鲜。
两年之前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点什么,想到前途常常一脸茫然。每个月最开心的事儿就是坐在床头噼里啪啦的数现在看来少得可怜的那点工资,公司发个一块五毛钱的荣誉证书都觉得特别满足虚荣心,急不可待地向周围的同学朋友炫耀一圈,恨不得让全国人民都知道。现在不同了,不是日渐淡泊名利而是日渐名利熏心,一副恬不知耻的德行。工作小有成绩,老板发个红包,打开来数数,区区四百,回转身扔到老板办公桌上,跟着来句:“太少了,不好意思要。”
最大的改变是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以上种种曾被没日没夜向往过的生活并不能给我带来真正的快乐,我时常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感到患得患失。张贤亮在一篇小说里说过:“人拥有了某些东西,也终将被他所拥有的东西束缚住。”是啊,我再也没有可能像三年前一样,为了一份素未谋面的爱情,舍弃眼下的一切,去赴一个3700公里以外的约定。这种改变有时想起来让我感到无尽的悲哀。
如果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