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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四章禁语8(1)
这年夏末,普济出现了百年未遇的旱情。村里的老人们说,这一年的雨水都在春季下完了,从七月开始,天上再也没有落过一滴雨,土地皲裂,河水干涸。烈日流火,赤地千里。连孟婆婆家门口长了二百多年的一棵大杏树都枯死了。秀米养在酴架下的那些花,因受不了井水的寒冽,黄的黄,蔫的蔫,不出月余,相继死了大半。村里的男女老幼都跪在皂龙寺前祈雨,而一些精明的商人早已预感到了秋冬季节即将来临的大饥荒。他们暗中囤积粮食,导致米价飞涨,人心惶惶。那天要把喜鹊养的些小猪推到集市去卖,花二娘说,人都快饿死了,哪来的粮食喂猪呢?果然,到了集市上,除了几个眼珠发绿,四处打听粮价的外乡人之外,集市上人烟稀少,她的小猪一个也没卖出去。到了这年的八月,旱情还未缓解,飞蝗又跟着来了。第一个发现飞蝗的是渡口的谭水金,他从船舱只发现了三四只,就朝村中呼号狂奔: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不到三日,那些飞蝗,密密麻麻地从东南方向飞来,在天空中像箭镞一般纷纷扬扬,所到之处,犹如乌云蔽日。那些村民,一开始还燃放鞭炮,将火把绑在竹竿上去田间驱赶。飞蝗越集越多,头上、领子里,嘴里到处都是。到了后来,他们索性就蹲在田埂上痛哭起来。飞蝗过后,田里的粮食颗粒无存,就连树上的树悠就是站不稳。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也不多了。她从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喝了几口,就想回到床上躺下。在经过天井的时候,忽然看见墙边有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下了一夜的雪把它盖住了。喜鹊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是个布袋子。她扒开积雪,用手压了压,心里就是一紧。她赶紧打开布袋:天哪,不会吧?里面装着的竟全是白花花的大米!“天哪!”喜鹊失声尖叫了起来,“哪来的这么多米?”她抬头看了看天井的院墙,再看了看地上,墙头的瓦掉下来好几片,在墙脚摔得粉碎。一定是什么人在昨天夜里将米袋从墙头翻下来的。  '返回目录'  txt电子
《人面桃花》第四章禁语8(2)
她也来不及细想,撒腿就往后院跑。她也不知是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口气咚咚地跑到楼上,对着正在梳头的秀米大叫:“米,米,是米啊。”秀米听她这么一嚷,也有些慌了神,赶紧丢下手里的梳子,跟着她下了楼,朝前院跑去。果然是大米。秀米掏出一把米,凑在鼻前闻了闻,立刻转过身来,对喜鹊说:“你去把孟婆婆、花二娘她们叫来。”“干吗叫她们?”“你只管去叫,我有事和她们商量。”喜鹊“噢”了一声,就往外走。她光顾着高兴,开始,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什么不同寻常。可当她跨过门槛时,忽然像钉子一样钉住了。她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秀米。什么什么什么?她说什么?!她,她她……喜鹊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不是哑巴。我早就知道她不是哑巴,哑巴怎么会说梦话呢?现在好了,粮食有了,秀米也能说话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有的是力气,就是再饿上十天半个月也能撑得住。也许是兴奋过了头,也许是饥饿让她有点神志不清,喜鹊一推开孟婆婆家的门,就对着屋里的人宣布道:“我们家秀米开口说话了。”“她说话了吗?”孟婆婆有气无力地问道。她正用一把汤匙使劲地刮着锅底的嘎巴,可只刮下来一点铁屑。“说话了。”喜鹊道,“她突然就说话了,不是哑巴。”“噢,这么说,她不是哑巴。不是哑巴,能说话,好,好好。”孟婆婆颠来倒去地说着,又去刮她的锅了。随后,喜鹊又到了花二娘家:“二娘,刚才我听见我们家秀米说话来着。”“说话?她说话又怎么了啦?”花二娘手里搂着自己的小孙子。那孩子饿得脸色发青,双手乱抖。“我原来还以为她是哑巴呢。”“她是哑巴吗?”花二娘冷冷地道。她显然是饿糊涂了。奇怪,她们怎么一点都不吃惊,也不高兴?喜鹊满腹狐疑地往回走,到了家门口,这才想起自己把最重要事给忘了。又原路踅回去。看着这一袋雪白的大米,花二娘先是“菩萨菩萨”地叫个不停,好一会儿才说:“谁有这么大的家业,到了这会儿还能有这样稀罕的东西!”孟婆婆道:“闺女,你是哪来的这袋子米?”喜鹊说:“早上起来,我就见它在院子里,兴许是昨晚从墙头上翻进来的。”秀米道:“别商量这粮食是从哪里来的了,先救人要紧。”孟婆婆道:“是啊,先救人要紧。闺女,你打算怎么办呢?”按照秀米的意思,这袋米每日由两位老人负责施粥,全村人熬一天是一天。孟婆婆道:“闺女,说句不好听的,你当年闹疯病那会儿,又是革命啦,又是食堂啦,整天舞枪弄棒,大婶看了,心里不是滋味……”花二娘拉了拉孟婆婆的袖子,不让她说下去,笑道:“这下全村的人都有救了。等到饥荒熬过去,我让人给你立碑。”孟婆婆和花二娘忙踮着小脚,分头去各家说了。很快,说来也奇怪,村民们自发地从家中送来了麸子、米糠、豆饼,也有人把来年的豆种都拿来了,就连二秃子夫妇也送来了一袋白面。两位老人就着那袋米,每日一次,在孟婆婆家门口施粥。看着村里的男女老幼井然有序地在孟婆婆家门口等着分粥,秀米的心里真是悲欣交集。原先担心的哄抢局面并没有发生,甚至当队伍中混进来几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和乞丐,村里人也没有赶走他们,一人一勺,一个也不少。这一幕多多少少让她想起了张季元以及他尚未来得及建立的那个大同世界;想起了自己在花家舍的日子,那个夭折了的普济学堂;还有父亲出走时所带走的那个桃花梦。这天中午,喜鹊照例去帮着花二娘分粥。当最后一个人将破碗伸过来的时候,锅里的粥没有了。花二娘道:“怎么就这么巧?就差你这一勺。”喜鹊抬头一看,这个人正是去年在丁先生丧礼上露过面的乞丐。喜鹊盯着他看了好半天,脱口道:“你从哪里来?我怎么觉着认得你似的。”那人一慌,手里的碗就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去捡,扭头就走。这一次,喜鹊迈开一双大脚,跟着那人一直追到河边。她心里想,一定要问问这人到底是谁。那个人明显是跑不动了,不时地按着腰,停下来喘气。最后,他们隔着一个池塘追了好几圈,喜鹊实在跑不动了,就朝那人喊了一句:“你不要跑了。我认出你来了。你是翠莲。”这一喊,那人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