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风太大,老爷叫她们进森林。她们拚命地爬上黄土坡,然后钻进了一片森林,然而茂密的森林比起深深的草来,更不可行,她们乱钻了一阵,只好又钻出了森林,沿着林边的草丛,蜿蜒而行,母女俩仍旧替老爷背东西,媚娘仿佛觉得幂幂之中有一双手在推着她往前走,她感觉得到自己从什么地方获得了力量,脚步变得轻松富有弹性,她被那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像着魔似的在草丛里奔走,身后的人紧跟着她的足迹,她不仅为大家开路,她将她身上的力量传给大家带动了一行人,杂草一波一波在她的面前倒下,她从中得到了快乐的感觉。她在脚步里得到了一种节奏,并听到了大自然为她奏起乐章,那强有力的鼓点在她心中振荡,对她来说,大地就是她的温床,而天空是为她扯起的围帐。
对她母亲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难,在媚娘的牵动下,她身不由己的加快了步伐,速度越快迎面的风的阻力越大,她那双有力的腿,渐渐地感到身体的重压,背上的什物慢慢得沉重起来,她没有媚娘的那种亢奋。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年青的汝上人,一个奴隶,一个使女兼妾身份的妇女,她没有梦没有幻想,她习惯了命运的摆布,活着的感受就是实在的肉体,难忍的饥饿,其余一切都是麻木的,这种麻木状态是生命的自我保护。它像一只坚硬的壳,使自己不受伤害,在这一点上人心与野生动物没有区别,在这层厚厚的壳下,再去小心奕奕地建立自己的小小的空间,他们注重手感口感,把眼光盯在最近的地方,并不在意明天是个什么样。从一早晨开始,她就盼着天黑,天黑就可以吃一口食物,躺下来歇一歇。每前进一步对她说来都是个胜利,坚持了一分钟,就向天黑靠近一步,她不停地走着,紧跟随在媚娘的身后咬紧了牙关。她要看着太阳,慢慢,慢慢地落下山去,她的双眼放射出太阳一样的光,当太阳光是白色的时候,她的眼光也是白的,当太阳光是红色的时候,她的眼光也是红的,当黄昏来临,夕阳投来昏黄的光芒,她的目光同样是黄昏的颜色,这昏黄的目光,包含着眼泪希望和喜悦,最后终于将太阳赶下了山。
天黑了,她们又围在了篝火旁。黑压压的森林顶着一个半透明的夜空。弯过了一片草地,将这堆火抱在弯弯的怀抱里,老爷的一家都垮掉了,大大小小个个都现出了绝望的神情,长袖短袖的衣衫都被草木带破了,孩子像难受伤的猫,偎在夫人的中间,老爷则像一头垂头哀气的老虎,露出了沮哀的神情。他没有了昨日那份敬神,求天保佑的心情,只想嗥啕大哭一场。他愤怒了,却又有气无力。三位夫人的身上,已看不到美人的影子,像被盘剥得一无所有榨干了油脂的女奴。她们坐着的姿式像三只饥寒交迫的狼。一家人活脱是个动物世界的成员,老爷和二个孩子都望着三个夫人。就像老虎在盘算着自己的晚餐。
母女俩看着三位夫人为夫君和孩子擦去脸上的灰。包好身上各处的伤口,然后把烤热的东西递到他们手上,让他们吃罢早点休息,实际上她们自己的情况比他们还要糟。三人的脚全摩破了,腿上划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她们用自己身上的布,去包扎夫君和孩子,让自己的腿和手臂暴露在外,等他们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天已是很晚了。
媚娘没睡一会就听到痛苦的呻吟声,睁开眼才看到,是一位夫人流产了。母亲正在和二位夫人一起帮助流产的夫人。草地上流满了深色的血。这两天大家一心赶路。谁也未曾留意到这位夫人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从身形上看她还是那样窈窕。几个女人在忙碌,老爷和孩子们在安睡。
第二天,他们留下了一块产血污秽的草地又走了。然而再无法在草地里继续下去。他们先向东走了一会,又改向西走,目的是为了找到一条平坦的没有灌木的路。老爷坚持要找到现成的路,而不是去在草地里踏出一条路,沿着西北的方向他们绕过了一片森林又一片森林。路没有找到,他们遇到了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他们也是望人,具说他们离开家已有很长的日子了,先是迷失了方向,再后来就没有粮食,他们只能一边找田鼠洞打田鼠一边往前走。当初随他们一起走的人很多,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那些人走了多远,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他们告诉老爷,向西的路很好走。就这样到了黄昏老爷再也走不下去了,他拿定不了主意究竟是往西走还是往北走。当晚,众人共烧了一堆火。老爷饱餐了一顿老人的田鼠,美滋滋地睡了。
这一天早上等到大家都醒来的时候,死了一位老妇和一位夫人,大家痛哭了一场,泪水还未干,老爷便指使那老汉和夫人,把死人的衣物扒下来,扔掉她们的内脏烤熟供大家吃。两个死人让活着的人忙了一天,这晚老爷为他们的灵魂操渡。在所有巫辞念完以后,他们心安理得的睡觉。这个夜晚的风特别大。那狂飓的大风足以带走死者的灵魂。媚娘母女趁天黑众人熟睡,悄悄地逃跑了,她们并不厌恶死人的尸体。媚娘的母亲担心,日后她们也会变成他人的美味佳肴。
她们估计老爷以后可能会向西行。所以她们逃向了北方。她们在森林外胡奔乱痛。失了方向后便根据林木的生长方向和天光,决定朝那个方向走。头天她们在一个水洼畔打住了脚,燃了一堆火。四周黑暗的恐怖阴影笼罩在她们的身上,远方豹子和大虫的吼声,一阵阵清晰可辨。不久,那些叫声就变近了,而后渐渐地远去,半夜时分她们才敢假寐一会,大虫的吼叫声也消失了。这是一个奇特的夜晚,当媚娘的母亲发觉燃火快要燃尽时,抬头看见的却是两只大花的豹子就平静地立在耸的对面,她吓呆了,瞬间又反应过来,她必须勇敢地赶走它们,才能捍卫自己的生命,她悄悄地摸到一根干柴,然后轻轻地推醒媚娘。在媚娘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时,一只个头比较大的大花豹打了个喷嚏,就在这关键一刻,媚娘猛的一声尖叫,震住了两只正欲行动的豹子,拉住母亲的臂膀冲进了水洼里。往深水处冲,边冲边学着怪叫,豹子紧随其后冲到了水里,水洼只有半人深母女俩站在水洼的中央。水深没过了豹子的背部时,它便转身上了岸边。在岸边徘徊了好一会,方离去。
豹子走了很远,完全消失在草原的黑暗之中,母女俩淌上岸,重新燃起火脱下湿漉漉的衣物,拧干水在火堆上烘烤,火苗不时飘到她们的身上,留下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林边不时吹来一股旋风,吹去了所有温暖的感觉。冬天还未来临,草原上已无温暖可言,回旋的季风将深秋的最后一份温度都无情地劫走了。今夜的草原是深秋的最后一夜,火堆能给予人的不是温度,仅仅是一分安慰,它猎猎地燃烧在空旷的草原之夜,它是火种,是一堆燃烧的希望。
在一阵溜风过去之后,媚娘就抓紧机会,闭上眼感受火头灼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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