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要说。我说这个情况,不是出于无耻,不是想出卖谁,更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出于良心的本能,”望着平心静气、笑容可掬、信任地望着自己的雷环山,梁部长歇了一口气,语调变得和缓起来,“现在我们两个人在场,我说来了,你就知道我的为人。我不说,一是心里憋得慌,二是缺少一个见证人,尽管这种荒淫堕落的事简直叫人难以启齿。由于事关重大,我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全部告诉调查组。
正邪自古同冰炭,我清清白白地过了一辈子,决不容许眼中有沙子存在,更不要说那些污浊的东西了。“
至此,雷环山大惑不解,看着把自己打扮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的梁部长,不知道他嘴里还会涌出什么来。不过,他已经说出的话使雷环山产生了一丝内疚。——竟然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自己却一点都不清楚——与其说是梁部长热切而极快的低语,不如说是自己的疏忽引起的内疚,使雷环山耳根红了起来。
等到梁部长说出来,雷环山才放下心来。原来是傅梅那天连夜送了老虎之后,戏文尚未结束。虽然还是有关程家卿和傅梅之间的那档子脏事,但梁部长提供的他们两人苟且在一起的生活片断的目击材料,有很高的可信度。这个目击材料不是一般的贩夫走卒,村夫野老所提供的,而是出自官方人士之口,自然可信度更高。
——送完老虎肉,傅梅下了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梁部长没有送她下楼,他不便送她下楼。他只是来到窗口前,以空虚的目光来转移个人忐忑不安的心情。他不是东投一瞥、西看一眼,他要寻找的是傅梅的身影,他想目送她离开。他必须专注,傅梅的身影出现了,她步态轻盈,像一朵浪花一样,漂向一辆小车。哦,暗蓝色的小车藏在黑夜阴郁的树丛中,几乎发现不了,车内跳出来一个人,傅梅和那人拥抱在一起。哦,那是个男人,看不清男人的脸。
“我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了,”梁部长神神秘秘说道,“真是太意外了,我可以断定那个男人不是傅梅的丈夫。他比傅梅的丈夫瘦得多——傅梅的丈夫我见过,是个矮壮男人,我还可以断定车内肯定不会有其他人。在那个男人突然仰起下巴把傅梅抱在怀里时,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会有错,我看清了——我的妈呀,那个男人是安宁的县委书记程家卿。两人钻进车里,几分钟以后,车子没有发动,两人也没有出来。他们把车停在一个死角上,燥热的夜晚暑气逼人,不会有人特意来到他们的小车旁。他们两人掉入了空调制造的清凉世界。我怕他们两人可能会用眼角的余光扫到我窗口的灯光,我便把头从窗口缩了回来,并且熄了灯。又是几分钟过去,我再把头探向窗口,向楼下望时,车子不见了。车子原来停泊的地方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辆车根本没有在那儿停留过。事后许多,我还拼命地揉自己的眼睛,我想我看见的是不是来自我的幻觉。”
梁部长还想说下去,或者发一番感慨和议论,可是电扇扇起的凉爽的风打断了他的话。电来了,风也来了。
电扇,是个摇头派,它在一分钟不知要转动多少次,你不能说它没有立场,只是它善于转向。
雷环山对梁部长说:“你再坐坐,我叫人去挑几个西瓜来。”
甜,甜的西瓜。梁部长像刚刚冲了一个凉水澡,他把身体放置在最佳位置,感受着仿若从田田的荷叶之间送来的凉风。——那是谁说过的话,裸露能使肉体清凉,坦白能使灵魂清凉。
第十七章女人身上栽跟头
梁部长对程家卿调入南章之前的那一段工作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就像如来佛对掌心里的孙悟空的了解一样,虽不至于纤毫毕现地知悉,但基本轮廓是不会出现偏差的。
他深入地钻研了高书记的指示,做了心领神会的剪裁,裁减平庸的部分以突出优秀的部分。于是乎,程家卿从吴州的棕榈县来到了南章市所管辖的安宁县,像一个扎着五颜六色绑带的伤兵,被人误认为是披着彩带戴着勋章的英雄人物,于1992年,光彩夺目地以县长身份出现在安宁人民面前。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纸包不住火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挖出别人隐私的快感足以使任何多情人的舌头伸到地层二百米以下;二是窥破别人隐私的快感足以使任何有心人在耳朵上支起天线来。
有怎样的舌头,便有怎样的耳朵。不管怎么说,程家卿逼疯自己的妻子,夺走他人的妻子的风流逸事还是传进了安宁老百姓的耳中和安宁全体官员的心里。人们对此窃窃私语,津津乐道,议论纷纷。喝酒的时候,凭着这风流逸事的余波,又多喝了二杯;喝茶的时候,凭着这风流逸事的兴致,又多喝了两碗。
安宁的官员自有自己的判断,他们中许多人对程家卿是抱有同情心的。程家卿作为一个在女人身上摔了大跟头,走了一大段弯路的仕途中人,他的履历不能不引起他们的思考。为了一个女人,从县委书记贬为市科委主任,再从市科委主任回升到县长,然后再从县长升县委无不刮目相看,如果同样是闹出这等事来,一般人是不可能重新得到重用的。很快,这中间想出人头地的官员包围了程家卿,县长长、县长短的,拍得程家卿莫名其妙起来。这些人还以为他的莫名其妙是讳莫若深,更加心勤嘴勤起来,把个程家卿的马屁拍得肿起老高。程家卿这才明白过来,他心想:没想到权力的魅力竟如此令人迷恋,还能够一白遮百丑呢。回想与章如月共度的那段心力交瘁、焦头烂额的时光,